“草,你還不得拜街坊。就你那胳膊腿往上一纏,都他媽像水鬼找替身。”段立軒說罷笑了兩聲。因為是笑給陳樂樂聽的,顯得有幾分刻意和疲憊。
“耍累了罷?”
“嗯。到底歲數(shù)大了。不服老不行啊?!倍瘟④幖僖獾卮蛄藗€哈欠,閉上眼止話茬。
陳熙南輕搬過他的臉,讓他靠上自己的肩。沉默了好一會兒,像是知道他沒睡著。
“寶貝兒。和我在一起,你幸福嗎?”
他溫?zé)岬暮粑鼡湓陬^頂,熏得段立軒險些落淚。悄悄揣緊了胳膊,不敢做聲。
“我很幸福。從老家到小家,一路都很幸福?!标愇跄舷袷钦f給他,也像是說給自己,“我是地球上最幸福的人?!?/p>
窗外是黑洞洞的隧道,玻璃上倒映著兩人的影子。這邊的反射到那邊,像套版不牢的照片。
段立軒靠在他身上,好似靠著一顆巨大的心臟。咣當(dāng)當(dāng),咣當(dāng)當(dāng)。進站時車輪與鐵軌的摩擦,像一聲聲凄慘的尖叫。讓他在混沌中總是疑心著,是不是軋到了人。
作者有話說:
找根繩兒:不活了。
攉攏:攪和。這里指在被窩里左滾右滾。
風(fēng)雨同舟-85
段立軒回溪原后,沒先去三院。他自覺在巴黎一個月,沾染了些洋煞。冷不丁地往病人跟前湊,怕把人給沖撞了。
思前想后,決定先上寺里做一天義工。早晨四點多開車上山,后備箱裝滿供養(yǎng)用的蔬果。早上劈柴,中午生火。干完活湊進講經(jīng)堂,聽法師開示。
講經(jīng)堂很小,細(xì)長的一條。坐西朝東,下午已有幾分陰冷。一股熟爛的煙灰味兒,像老人、蘋果、還有潮shi的柴火。
一群信眾圍著個抽巴巴的老和尚,又是磕頭又是求問。那老和尚穿著百衲衣,老得像有八百歲。上眼皮耷拉到下眼皮,露出兩點渾濁的漆。
聚在這里的每個人,都懷著無法消解的苦楚。房間里回蕩著低語,間雜一陣陣徹骨酸心的吸溜。有個媽媽剛剛失獨,哭著講孩子托的夢。說橫死投不了胎,問大師怎么超度。
老和尚瞟了她一眼。輕飄飄的,不看見進心里的一眼:“幻覺。啊。都是幻覺。幻覺太嚴(yán)重了,得去醫(yī)院看看?!?/p>
段立軒覺得這大師一點也不慈悲,說話調(diào)子像陳樂樂。雖有權(quán)威的光芒,但那是一種冷淡的月光。銀白稀薄,照不到活人身上。
“師父啊,”他朗聲叫老和尚,“都求到你跟前兒了,那不就跟你倆有緣。你給指條路唄,別干瞅著她受苦?!?/p>
老和尚嘆了口氣,搖頭道:“這個人死,它是一樁事實。沒有鬼怪啊,鬼怪是自身的恐懼?!彼D了頓,又彎腰看跪地上的母親,“這位居士,你有沒有在聽?”
女人點著頭,拿紙巾擦眼淚:“大師父,我在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