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點著頭,拿紙巾擦眼淚:“大師父,我在聽。”
“你以何種方式在聽?”老和尚問。
“我心誠著聽?!迸嘶?。
老和尚不作答,又直起腰問段立軒:“方才說話那位居士,你以何種方式在聽?”
段立軒沒想到被點名,愣了一愣。撓著胡茬想了想,臉皮有點發(fā)紅。上前幾步,臊眉耷眼地道:“那我站近點聽吧。我愚昧。”
老和尚被他逗笑,面色比方才慈祥不少。
“大家都是以何種方式在聽?是不是在透過自身的恐懼、焦慮、和各種追求的屏障在聽?心如果充滿著辯解、訴求、觀念,那就聽不到真相。假如你想知道自己的真相,就不能胡亂想象。孩子沒了,心里苦哇,這是肯定的。怎么辦,只能去覺知痛苦。覺知它,不要胡編亂造。也不要尋找擺脫之道,那沒有多大意義?;糜X從哪里來呢?從對事實的恐懼里來?!?/p>
老和尚喝了一口水,休息了下。好像用光了所有力氣,聲音忽地就小了下去:“今天大家聚在這里聽,不要托付著、追隨著聽。要平靜著、審慎著聽。遇事不要逃避,實事求是。專注眼前的真相,了解這個真相,才能去除心中的沖突。”
段立軒聽了一下午,腦子混沌沌的。雖說道理似懂非懂,但有個事兒他是真懂了——這老光頭肯定不能給他開符畫咒,再來一句什么‘天下無疾、萬藥生塵’。
他要上去求這些,估摸還要被罵幻覺,嚴重了建議去醫(yī)院看。
段立軒空著手回來,感覺沒什么交代。第二天開往三院的路上,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心虛。
六月初,溪原春意最濃的季節(jié)。三院門口浮了一層綠。草坪,花壇,停車位的磚頭縫。到處都有綠,淺淺的,迷蒙的,不定心神的綠。
三院,只是當?shù)厝说慕蟹?。正?guī)名稱是‘溪原市醫(yī)科大學附屬腫瘤醫(yī)院’。因為有一院,二院,所以這里就被順口稱為‘三院’。
段立軒剛拐進停車場,就看見了瘦猴和劉大腚。瘦猴縮脖揣著兜,大腚稍息撇著腳。一胖一瘦并排而站,像個大大的‘胰’字。
“內(nèi)啥做了沒?”段立軒問。
“腹腔鏡昨兒做的。下午能出結(jié)果。”瘦猴說。
“老頭兒還行?。俊?/p>
“還行,能吃能喝?!眲⒋箅胝f。
“能吃就不是壞病?!倍瘟④幜嘀酗埶鴥扇送≡翰孔?,“多吃點飯兒,啥病都能抗過去?!?/p>
三人一路說著話,誰也不肯捅破那層窗戶紙:約莫就是癌。
不敢說。怕一語成讖。雖說癌癥都是不幸的,但要是得了某些癌,那可以說是非常不幸。
比如胰腺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