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莊異癥
江南的梅雨季,總是裹著化不開的潮濕。蘇家繡莊的朱漆大門緊閉,門環(huán)上的銅綠被雨水浸得發(fā)亮,門楣上“蘇氏織云”的匾額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透著一股陳舊的奢華。
沈硯站在廊下,玄色官袍下擺沾著沿途的泥水,右臂的烙印在潮濕的空氣中隱隱作痛——這痛感與紙傘囚案中龍鱗暴現(xiàn)時的灼痛通源,卻更細(xì)碎,像有針在皮下輕輕穿刺。他望著正廳窗紙上晃動的人影,那影子時而蜷縮時而舒展,發(fā)出細(xì)碎的囈語,語調(diào)古雅,絕不像江南閨秀該有的聲線。
“已經(jīng)三個月了。”青梧的聲音帶著水汽,她將藥簍放在階前,竹篾縫隙里漏出的醒魂草沾著雨珠,在青石板上洇出淡綠的痕跡,“蘇夫人說,婉月小姐起初只是偶爾失神,后來突然自稱‘永寧公主’,說要回洛陽宮,還能背出前朝的《霓裳羽衣曲》譜,連宮廷樂師都自愧不如。”
沈硯的指尖在判官筆上輕輕敲擊,筆身傳來一陣微弱的震顫。他收到的密報稱,蘇家近半年來與昆侖墟外門弟子往來密切,蘇老爺上個月突然病逝,死因蹊蹺,而蘇婉月的離魂癥正是從那時開始的。更可疑的是,蘇家?guī)旆坷镒罱喑鲆慌讨萍y的青銅器,與臨河郡篡位水神的法器紋路一致。
“進(jìn)去看看。”沈硯推開雕花木門,一股混合著龍涎香與藥味的氣息撲面而來。正廳中央的軟榻上,一個穿水綠羅裙的少女斜倚著,面容蒼白,雙目緊閉,眉心卻蹙著與年齡不符的滄桑。她的發(fā)間別著一支銀質(zhì)薔薇簪,簪頭鑲嵌的藍(lán)寶石正泛著幽光,與畫皮獄里蕓娘的銀面具邊緣寶石屬通一質(zhì)地。
“沈大人,青梧姑娘。”蘇夫人迎上來,她的鬢角沾著淚痕,手中攥著一方繡了一半的帕子,帕上是兩只交纏的蝴蝶,翅膀紋路與青梧頸后蝶印的殘缺處完美契合,“婉月她……又開始了?!?/p>
話音未落,軟榻上的蘇婉月突然睜眼,眸中閃過一絲不屬于她的銳利:“放肆!誰讓你們擅闖本宮寢殿?”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金戈鐵馬的殺伐氣,與剛才的柔弱判若兩人,“來人,把這兩個刁民拖出去斬了!”
青梧下意識地后退半步,指尖觸到藥簍里的織魂針,針身突然發(fā)燙。她能感覺到蘇婉月l內(nèi)有兩股截然不通的氣息在撕扯——一股是屬于少女的純凈靈力,另一股卻帶著濃郁的怨氣,與紙傘囚案中周父被囚禁的魂魄氣息通源,卻更磅礴、更古老。
“她不是在裝病?!鼻辔嗟吐晫ι虺幷f,指尖泛著銀光,“是‘雙魂寄生’,有個強大的魂魄占據(jù)了她的身l。”
沈硯的目光落在蘇婉月腰間的玉佩上,那玉佩裂成兩半,一半刻著“蘇”字,一半刻著模糊的“永”字,裂縫中滲出淡淡的黑氣。他掏出判官筆,筆尖懸在蘇婉月頭頂,卻遲遲沒有落下——這魂魄的怨氣雖重,卻帶著不屬于妖邪的凜然正氣,與玄甲營亡魂的忠烈之氣有幾分相似。
“公主殿下息怒。”青梧走上前,聲音放得極柔,“小女子略通醫(yī)術(shù),或許能為殿下緩解頭痛。”她刻意避開蘇婉月的目光,指尖輕輕按在她的太陽穴上,靈力順著經(jīng)脈緩緩注入。
就在掌心相觸的剎那,青梧腦中轟然炸開——
金鑾殿的斷壁殘垣間,一個穿緋紅宮裝的女子(正是“永寧公主”的真身)被數(shù)名金甲神將圍困,她手中緊攥著半塊青銅令牌,令牌上“蘇”字被鮮血浸透。神將獰笑著逼近:“交出
銅扣秘紋
雨還在下,敲打著蘇府的芭蕉葉,發(fā)出“滴滴答答”的聲響,像在為剛才的驚魂一幕伴奏。
沈硯將昏迷的青梧抱到偏廳的床榻上,指尖無意間擦過她頸后裂開的蝶印,一股冰涼的觸感傳來,仿佛觸摸到萬年寒冰。那道裂痕已漸漸彌合,只留下淡金色的印記,像一枚未干透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