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黃昏總是來得分外早,所以李家迎親的隊伍未時就出發(fā)了。
陽光并不耀目,卻有些異乎尋常的活潑跳脫,一片片碎金好似潛翔許久終于躍出水面的游魚,在李家迎親的隊伍中歡快地騰挪閃轉(zhuǎn)。
清透的空氣頓時蕩漾出金色的漣漪,與鑾鈴、琵琶、箜篌共振。
跌宕起伏的音符就這樣蕩漾在迎親隊伍中每一個人的心頭。
作為媒人竇抗的侄女婿、新郎親點迎親人、李淵夫婦公認的李氏同輩宗親最牢靠的兄長,李孝恭卻從來沒有這樣煩躁過。
“你可以把懷里那對大雁給我。
本來就捆緊了,準保逃不走。
你現(xiàn)在一手挽轡,一手攥緊了大雁,快把大雁掐死了。
這一對大雁怕是撐不到放生就要被捂昏過去了!”他試圖耐心勸說與吉服、大雁和緊張抗?fàn)幍膹奶眯值堋?/p>
“這身爵弁服不舒服。
劉娘子一定誤把去年的尺寸交給了縫作匠……”新郎李世民抱怨著挪了挪身體,連坐騎也煩躁地嘶鳴來幾聲。
“頭上也沉。
”李世民一邊抱怨一邊詢問,“兄長,我的簪導(dǎo)歪了嗎?”李孝恭感覺自己一輩子的耐性一半用在自己婚禮上,一半怕是用在堂弟的婚禮上:“沒有歪。
大喜日子不準胡說八道,禮服很合身,只是寬袍大袖你穿得少而已,到了高府多走幾步路你就習(xí)慣了。
不要疑神疑鬼!”“兄長,催妝詩的第一句是什么?昨晚我明明背熟的,現(xiàn)在又忘記了。
”李孝恭還沒來得及回答,騎馬搶在隊伍最前端的李道玄打了個惡作劇的呼哨,做了個鬼臉。
“有人還沒見到新婦,就慌成這樣子了;一會兒見著了,還不知嚇成什么模樣!”十一二歲的小郎君驚詫于自己一向崇拜的兄長此時竟有如許多的局促難看之處,頓感滑稽萬分,發(fā)出不可置信的詰問。
“我沒慌,你再胡說小心我揍你!”李世民從腰間抽出竹笏板嚇唬李道玄。
他的反駁過于激動,導(dǎo)致懷中的大雁在彩色絲帶的束縛之下仍然奮力掙扎。
他只得放棄虛張聲勢地威脅幼弟,緊緊護住大雁。
“都不準吵!今日出門迎親這些大小郎君,真是一個都靠不住——還有你長兄也靠不??!建成沒有告訴你把催妝詩和卻扇詩寫在笏板上嗎?”李孝恭扶著額頭。
“沒有,他昨天剛到大興,一時興起喝得爛醉。
我和他都沒有說上幾句話。
我阿娘說,孝恭兄長辦事比毗沙門穩(wěn)重,道宗和道玄模樣比三胡周正。
所以他們回不回來,于我們迎親也無大礙。
”這番坦率的說辭倒是讓李孝恭舒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