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nèi)耍€有外祖母,舅母,一定要好好活著。
不令親者痛,仇者快!”“如今,有你們這樣孝順的兒女,我也不著相了。
只嘆無法和你父親一起送你出嫁。
”遺憾與憂悒交織的愁緒在她周身蔓延開。
母親用雙臂緊緊鎖住女兒,越箍越緊,就好像那是剛從她虛弱的軀體里分娩的嬌嫩的、無助的嬰兒。
少女蜷縮著,耳朵貼近母親顫抖的xiong口,感受堅實的、緊張的心跳。
對于母親來說,明天又有一場艱難的、令人期待的心靈的“分娩”,一個形似自己又不完全是自己的少女,將從高氏的臂膀中脫胎,也許重復高氏的命運,也許走一條迥異的道路。
母親對于重復的那一部分感到痛苦、枯燥、憂心忡忡,對于未知的部分又是欣喜的、新奇的,憧憬無限的。
她不知如何定義自己的焦躁與興奮,驟冷與驟熱的情緒。
“要是你父親還在世就好了,一定會大笑我自怨自艾,然后一把把玩著彈珠和弓箭,一邊開著不成體統(tǒng)的玩笑:‘女兒總不能不出嫁,女婿也是我看得上眼的。
就這樣吧,下婿時讓子侄們拿竹杖結(jié)陣狠狠打他一頓。
一解女兒無法承歡膝下之恨,二滅女婿高漲驕矜的氣焰。
夫人,你可舍得?’你父親所到之處,總是語笑喧闐。
”高氏一提到長孫晟,憂郁的面龐煥發(fā)出來奕奕的神采,緊鎖著青璟的臂膀也松弛下來,仿佛那是自己余生最后的支撐。
看見母親自開自解,長孫青璟倒也不再擔心她在一連串打擊之后郁郁寡歡,思慮成疾,言談也輕松放肆起來,竟無意中泄露了心事:“父親要是在世,才舍不得打他。
他——他為人仗義,志存高遠,我不準兄長為難他!”“哈!已經(jīng)開始心疼未婚夫了嗎?”高夫人滿臉古怪與詫異。
“我正想問你這件事呢!我也不記得你和李世民見過幾面,他怎么就把年幼時你父親與伯父的幾句玩笑話當真了呢!雖說外祖母和鄭老王妃都私底下夸你長得像個真正的高家娘子,雖說年輕郎君色令智昏也是常態(tài),雖說他父母寵他愛他縱容他無法無天,雖說你舅父被貶官本也不應牽連你。
但是諸多事情合起來一想就近乎荒唐!國公家的孩子,一定見過比你長得更美的女孩。
他父母即便再寵愛他,也不會刻意選擇一個瓜田李下的時機為他完婚!難道這孩子為了你在父母面前據(jù)理力爭?鬧得父母不得不讓步。
想來倒是有趣。
”長孫青璟感受到母親在竭力憋笑。
“可是伯父也說過,李郎的母親就是一位睿智奇女子。
興許這位國公夫人覺得我氣度不凡,聰慧過人,配得上她兒子呢!啊,不許瞪我!我沒有自吹自擂!我是說,托祖宗的福,雖然我落魄至此,長孫這個姓氏興許還有點用處——總有一兩個行事魯莽的傻瓜會不管不顧迎頭撞來……”長孫青璟一向伶牙俐齒,此時卻有些詞窮。
“也許吧。
你舅舅說,年輕人的事情不要多插手。
我哪里弄得明白?”高氏感嘆道,“最近的一切都像一場夢,我也弄不清現(xiàn)在還在夢里還是終于清醒了。
”長孫青璟思忖是否將同觀日暈,魚雁傳書,荒原盟誓,書肆交心這些實情告知母親。
又想起無論詩經(jīng)里,六朝閨怨詩里,合生里,踏謠娘里,都血淚斑斑地描摹出重情重義的女子被辜負的情狀。
那些哀怨故事的美好開篇與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也沒有什么不同,至于結(jié)局的走向,也只能且行且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