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趙敘早被人換上了粗布麻袍,雖不曾斧鉞加身,但要去廟堂贖罪的孝袍自然是免不了的。
不聲不響的,正朝她望來。
總覺得趙敘不是趙敘。
分明是一張與蕭延年完全不一樣的闊面,身量風骨與氣度也大不一樣,但也不知道什么緣故,總能在趙敘的眼睛里看見幾分故人的影子。
不知到底是為什么。
南平公主見狀便抱著那傻孩子往后頭走了,走前歉然低頭解釋,“南平不是壞人,也沒有惡意,只是受人之托,請姐姐不要介懷?!?/p>
那傻孩子也還笑瞇瞇的,“嘻嘻,母親抓,抓貓貓!抓貓貓!嘻嘻!”
他們的話聲分明還在耳畔,可那個謎一樣的趙敘投過來謎意味深長的打量時,也就使得他們的聲音恍然離了很遠。
恍惚也聽見這大殿深處似有輕微的咳聲,隱隱約約聽不清晰,待南平和謝硯走了,那若有若無的咳聲也就沒有了。
殿內(nèi)一靜,就越發(fā)顯得這大殿空曠起來,趙敘打量著她,她一樣審視著趙敘,“你到底是誰?”
生于北地敢于竊國的趙氏,不管期間隔了幾代,眼里仍舊是極具侵略性的,“你以為是誰,就是誰?!?/p>
這些人總是喜歡話說一半,把話說得模棱兩可,清算起來的時候,也就進可攻退可守了。
阿磐緊睨著眼前的人,“你,是‘他’嗎?”
可一個階下囚竟也會覺得好笑,因而反問起來,“‘他’,是誰?”
都知道說的是誰,可偏偏要裝作不知道。
他不承認,眼中戲謔,她的眼鋒因此也越發(fā)凌厲起來。
在此之前,她是不知道自己也會有如此凌厲的眼鋒的。
她便用如此凌厲的眼鋒緊盯趙敘,壓著聲,“與你共用一個身份的人。”
趙敘笑了一聲,眸光向后瞟了一眼,不知到底在瞟向何處,瞟向何人,只是開口時滿含著譏諷,“你連他的名字都不敢提。”
錯,錯了,大錯特錯了。
怎不敢提,她沒有什么不敢提的。
極少提起,是因了顧及謝玄,不愿使謝玄憂思,因此不提。
但若去想,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再也沒有提過他的名字了呢,也許是從吃了那一碗馬栗飯開始,也許是從太行山口那一戰(zhàn)開始,從他被射下馬,從他在人間消失。
從回到謝玄身邊開始,好似就再也沒有提過了。
可他的名字也不是什么忌諱,那就沒什么不能提的,也休想因了他的名字就在這殿里占得上風。
休想。
因而于她而言,便半是警告,半是鄙夷,“階下囚徒,敢在宗廟張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