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紙傘囚（第4頁）

青梧湊近看了一眼，心口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刺痛，像有根無形的線被輕輕拽了一下。她下意識按住胸口，指尖觸到頸后肌膚時，那里竟有些微的灼熱感?！斑@絲囊……”她蹙眉，“我好像在哪里見過類似的。”

沈硯抬眸：“哪里？”

“想不起來?！鼻辔鄵u頭，眼中閃過一絲懊惱。那些破碎的記憶總在她觸碰到關(guān)鍵之物時浮現(xiàn)，卻又像指間沙般抓不住。她只記得一片模糊的白光，還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說“藏好它，別讓他們找到”。

沈硯將絲囊收回懷中，看著青梧頸后那片被衣領(lǐng)遮掩的肌膚。方才在周家，她被傀儡絲纏住時，他似乎瞥見那里有極淡的印記一閃而逝，像只收攏翅膀的蝶。他當(dāng)時只顧著發(fā)怒，沒來得及細想。

“你頸后……”他剛要開口，樓下突然傳來客棧掌柜的吆喝聲，伴隨著車馬轱轆碾過石板路的聲響。

“客官，江南來的船明天一早就開，要搭船的趕緊備好行李嘍！”

江南。沈硯與青梧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默契。的“雙生扣”案就發(fā)生在江南首富蘇家，他們本就打算雨停后動身。

“去看看船票?！鄙虺庌D(zhuǎn)身下樓，青梧快步跟上。經(jīng)過樓梯轉(zhuǎn)角時，她無意間抬頭，瞥見沈硯落在身后的右手——那只常年戴著手套的手，此刻手套不知何時滑落了半截，露出的手腕內(nèi)側(cè)，赫然有一道與周子墨鎖骨處妖紋相似的印記，只是更繁復(fù)，更古老，像條蜷縮的龍。

青梧腳步一頓，等她再想細看時，沈硯已拐進了掌柜房，那道印記被衣袖重新遮住，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次日清晨，柳葉般的小船泊在碼頭，船娘戴著竹笠，吆喝著催促乘客登船。沈硯提著簡單的行囊，青梧跟在他身后，手里攥著半塊昨晚剩下的桂花糕——那是客棧老板娘見他們要遠行，特意塞給她的。

臨上船時，青梧回頭望了一眼臨河鎮(zhèn)。晨曦中的鎮(zhèn)子籠罩在薄霧里，周家那座青磚瓦房的飛檐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她突然想起周子墨崩潰的哭聲，還有那把化作飛灰的油紙傘，心口又是一陣莫名的發(fā)悶。

“怎么了？”沈硯停下腳步。

“沒什么?！鼻辔鄵u搖頭，快步踏上跳板，“只是覺得……有些人好像一輩子都在被什么東西困住?！?/p>

沈硯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她總是能敏銳地捕捉到那些被忽略的情感，無論是夭夭消散時的悲傷，還是周子墨眼中的絕望。這種特質(zhì)，不像是普通的失憶孤女該有的。

船緩緩駛離碼頭，兩岸的房屋漸漸縮小。青梧坐在船頭，將桂花糕掰成小塊，喂給水里游來的錦鯉。陽光透過薄霧灑在她臉上，絨毛清晰可見，頸后的發(fā)絲被風(fēng)掀起，露出那片白皙的肌膚——那里的灼熱感還未褪去，一道極淡的蝶翼狀印記正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加深。

沈硯坐在船尾，指尖摩挲著判官筆的筆桿。筆身比昨日燙了些，似乎還在為沒能毀掉油紙傘而不記。他翻開從周家?guī)Щ氐木碜冢茏幽墓┰~里反復(fù)提到“父親說我是他的影子”，這句話像根針，刺破了他刻意維持的平靜。

影子么？他又何嘗不是昆侖的影子？被剝奪龍族身份，困在地府當(dāng)巡陽御史，連判官筆都帶著昆侖的烙印。

“沈硯，你看！”青梧突然指著遠處的水面。

沈硯抬頭，只見船舷兩側(cè)的水面上，不知何時聚集了無數(shù)銀色的光點，那些光點隨著船行軌跡追逐，像極了記憶靈蝶的鱗粉。更奇異的是，光點在水面組成了模糊的圖案——一座高聳入云的宮殿，宮殿前有根通天的柱子，柱子上纏繞著鎖鏈。

“那是……”青梧瞳孔微縮，心口的刺痛突然加劇。

沈硯臉色凝重。那圖案分明是昆侖神殿的輪廓！這些光點為何會組成昆侖的景象？是青梧的力量在無意識中泄露，還是昆侖在刻意指引他們？

就在這時，水面的光點突然劇烈晃動，圖案扭曲成一團亂麻，隨即沉入水中消失不見。青梧悶哼一聲，捂住心口彎下腰，臉色蒼白如紙。

“怎么了？”沈硯立刻上前扶住她，指尖觸到她頸后時，那道蝶翼印記竟?fàn)C得驚人。

“沒事……”青梧喘著氣，緩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眼中帶著驚魂未定，“剛才好像有很多聲音在我腦子里吵，說什么‘找到她’、‘蘇家千金的“雙魂寄生”隱隱呼應(yīng)。沈硯扶住她顫抖的肩膀，低聲道：“我們快到了?！?/p>

青梧猛地回神，看向沈硯，眼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懼與決心：“如果我真的是鑰匙，沈硯，你會……”

“我會護著你?！鄙虺幋驍嗨?，聲音低沉卻堅定，“無論你是鑰匙，還是記憶靈蝶，或是別的什么?！?/p>

月光穿過巷弄，照在兩人身上。青梧看著沈硯認真的眼神，頸后蝶翼印記的灼熱感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陌生的暖意。她低下頭，嘴角悄悄揚起一個極淺的弧度。

巷尾的風(fēng)吹過，帶來遠處戲臺的咿呀唱腔，唱的是一出關(guān)于真假公主的老戲。沈硯握緊青梧的手，朝著歌聲傳來的方向走去——那里，江南蘇家的大門已在暮色中緩緩開啟，等待著他們揭開“雙生扣”的秘密，也等待著青梧記憶深處的那聲“蒹葭大人”，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