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年少的面孔浮起一絲錯愕:“不是你讓我——”
他的話被“咯”的一聲輕響打斷。
陸停舟將茶杯放到桌上。
“隨時掌握涂國的動向,不只對朝廷有好處,更能讓南境百姓少些兵戎之災(zāi)。”他看向六皇子,“您說對嗎?”
六皇子“啊”了聲,肉乎乎的腮幫鼓了鼓,嘴角拉得老長。
“你說的也有道理?!?/p>
話雖如此,他的喜悅?cè)允侨庋劭梢姷氐讼氯ァ?/p>
陸停舟看他一眼:“不過您已摸清馬車構(gòu)造,也算沒白來,何不造一輛送給陛下?”
六皇子埋著腦袋,筷尖撥著一顆板栗,讓它在碗中滴溜溜地滾來滾去,他悶著聲音道:“光知道構(gòu)造怎么成,造車這事沒你想的那么簡單,真要做得有模有樣,起碼得花上好幾個月的工夫,還得浪費不少人力物力。萬一被御史臺知道,又要參我不務(wù)正業(yè)。”
“您以前做的東西,哪樣沒被參過?”陸停舟笑笑,“會自己飛的風(fēng)箏,不用劃槳的船,一到時辰就叫的木鳥,雖說都失敗了,陛下也沒罵過您?!?/p>
六皇子兩耳通紅,手里一滑,碗底那顆板栗飛了出去。
“你別說了。”
少年對自己失敗的經(jīng)歷顯然耿耿于懷,他挺了挺胸膛,為自己正名:“我也做出過不少東西?!?/p>
雖說沒多大用處,像什么裝在冰鑒頂上的小風(fēng)車,需要解連環(huán)才能打開的箱子,會自個兒擊鼓的小木人,六皇子在腦子里翻了翻自己的成果,沮喪地發(fā)現(xiàn),竟沒一樣值得拿出來一提。
他瞄了眼坐在對面的池依依,臉色更紅。
“我的手藝雖然比不過池六娘名動京城,但我……但本皇子也是有些拿手本事的?!?/p>
池依依目光一動,方才她就覺得奇怪,六皇子為何對自己如此熱絡(luò),原來暗地里竟偷偷拿她作比較。
她笑了笑:“我不懂木活兒與機關(guān)術(shù),但聽你們剛才所講,風(fēng)箏也好,車船也罷,都是極有趣的東西,若能做出來,說不得能造福一方百姓。殿下既有興趣,何不鉆研下去,來日成為公輸子和墨子那樣的人物。”
六皇子怔怔望著她:“你怎么知道……”
他訥訥把后面的話咽了下去。
他還年輕,非常年輕,正處在哪怕口出狂言也奉為圭臬的年紀(jì)。
可他又是皇子,皇子生來就不允許天真。
所以他總是糾結(jié)著,懷疑著自己的喜好。
他的喜好在旁人看來是怪癖,身邊人只當(dāng)他小孩兒心性,朝中大臣則視之為皇族異類,只有工部尚書待他最為親近,即便如此,也從沒人當(dāng)面鼓勵他堅持己道。
六皇子看著池依依,想辨清她話里有幾分真誠。
同為手藝人,又是陸少卿的夫人,這位池六娘應(yīng)當(dāng)和她的夫君一樣,不屑于奉承他吧?
六皇子轉(zhuǎn)著念頭,忽聽陸停舟道:“殿下若真怕御史臺參奏,就不會答應(yīng)我今日所請。”
六皇子心里一跳,還未接話,就見陸停舟丟下他,轉(zhuǎn)頭去和夫人說話了。
陸停舟問:“金氏兄弟肯在馬車上花這么多心思,足見財力雄厚。你與他們打過交道,可發(fā)現(xiàn)些什么?”
池依依道:“兩人是土生土長的涂國人,哥哥金玉主持大局,待人接物十分地道,弟弟金水舉止粗放,對生意上的事不怎么關(guān)心,對于吃食享樂更感興趣?!?/p>
她回憶著:“我先前問過蘇伯伯,這對兄弟此番入境,本是為了以前的木材生意,聽說南方的絲綢行會要來京城,臨時花了筆銀子加入其中,想到京城買些絲綢回去轉(zhuǎn)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