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役原本挑了燈上前相迎,見此,立時屏息壓下燈火,避讓路邊。
及至回了臥房,婢女們原想著上前接手,被崔循掃了眼后,愣是誰也沒敢說話。
最后還是崔循抱她去沐浴。
蕭窈已然昏昏欲睡,眼皮都不大抬得起來,倚在崔循懷中,提線皮影似的由著他擺弄伺候。
半夢半醒之際,聽崔循低低嘆了句:“你若總能如此乖巧……”
蕭窈迷迷糊糊蹭了蹭撫過臉頰的手,并沒反駁。
但醒來之后究竟如何,崔循與她心知肚明,只是沒到迫不得已之前,誰都不想挑破這層窗紙罷了。
在見過桓維之后不久,蕭窈再次入宮。
此時雖已秋末,天一日冷似一日,但常人只是多添兩件衣物,祈年殿中卻已經(jīng)燃上炭火。
見蕭窈來,重光帝原本萎靡的精神稍有起色,吩咐內(nèi)侍傳她愛吃的那幾樣點(diǎn)心,又道:“怎得又來了?”
蕭窈撇了撇嘴:“阿父這話,倒像是不想見我?!?/p>
“豈會?”重光帝笑了起來,“只是若頻頻回宮,興許招人非議?!?/p>
并沒出嫁女頻頻回娘家的道理。
無論世家女,亦或是從前那些個公主,無一例外。畢竟嫁出去的女兒便算是夫家的人,如此行事,倒像是有何不睦。
蕭窈對此渾不在意:“崔循尚管不著我,哪輪得到他們說什么?”
重光帝便沒再勸。于理而言,此舉雖有不妥之處;可于情而言,他也想多看蕭窈兩眼。
蕭窈陪重光帝說了會兒逗趣的閑話。待到內(nèi)侍送了點(diǎn)心過來,將殿中侍奉之人悉數(shù)遣出,話鋒一轉(zhuǎn)道:“阿父,餌下得差不多,到該收網(wǎng)的時候了。”
這些時日王家種種,重光帝悉數(shù)看在眼中。
上回蕭窈入宮時也講了自己的計劃,他那時大為驚駭,后來細(xì)想,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的確可行。
雖有些風(fēng)險,可這世上本無萬無一失之事。更何況時間不等人。重光帝已然真切地體會到。
他一手支額,緩緩道:“過幾日,我會下旨清查收沒王氏違令逾矩豢養(yǎng)的奴客、私兵……”
如此一來,本就因王旖之事驚疑不定的王氏將會徹底明白,自家與重光帝之間全無粉飾太平的可能。
狗急尚會跳墻,何況王氏這樣的大族?
他們將會面上妥協(xié)依從,實(shí)際謀劃拉攏,再從蕭氏宗親中尋一位出來,換掉御座上這位“不聽話”的帝王。
這樣的事情于士族而言,早已算不得大逆不道,反倒輕車熟路。
“收沒奴客,觸及的是整個士族的利益,沒有哪家能獨(dú)善其身?!笔採侯D了頓,神色旋即恢復(fù)如常,“若以此大刀闊斧重罰王氏,只會令其他人心有戚戚然,與他家結(jié)黨……”
“因而需要在此之上,添一個更妥善的理由。”
蕭窈同重光帝對視了眼,緩緩道:“譬如擁兵謀反。”
早前,崔循曾與她論過釣王儉離湘州之事,又告訴她,要緊的并不是王儉,而是如何通過利用這件事最大限度達(dá)成目的。
她那時似懂非懂,是后來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