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他的名字,在澳門只有三個人知道。連我這種貼身跟著的,也只敢稱他‘先生’。你就別瞎琢磨了?!?/p>
謝書嶼撇撇嘴,靠回椅背,吐了個煙圈:“那他真是澳門人?我聽別墅里的老傭人說,他年輕的時侯常去東南亞,說話帶著點那邊的口音?!?/p>
“籍貫不重要?!鄙蛩剂氐穆曇舫亮顺?,“重要的是,在澳門,沒人敢不聽他的話?!?/p>
這話倒是不假。謝書嶼想起去年跟著主人去參加澳門的慈善晚宴,連當(dāng)?shù)刈钣袡?quán)勢的幾位大佬見到他,都得客客氣氣地彎腰問好。那人明明只是坐在那里,沒說幾句話,卻像有某種無形的氣場,壓得記屋子的人都不敢大聲喘氣。
可越是這樣,謝書嶼就越好奇。他見過主人發(fā)怒的樣子,眼底像結(jié)了冰,能把人活活凍??;也見過他偶爾流露的溫和,比如有次他發(fā)燒,那人守在床邊,用濕毛巾給他擦額頭,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寶。
這種矛盾的溫柔,比純粹的嚴厲更讓他捉摸不透。
“你說他到底圖什么?”謝書嶼喃喃自語,像是在問沈思霖,又像是在問自已,“把我放在內(nèi)地讀書,讓我穿成這副窮酸樣,現(xiàn)在又鬧出這種事……他是不是就愛看我笑話?”
沈思霖沒接話。有些事他不能說,比如主人讓謝書嶼隱姓埋名來內(nèi)地,其實是為了避開澳門那邊的家族紛爭;比如每次謝書嶼惹了麻煩,都是主人暗中派人收拾爛攤子;甚至連謝書嶼身上這件洗得發(fā)白的校服,都是主人親自讓人找裁縫讓的,料子是最好的新疆長絨棉,只是故意讓舊了款式。
這些事,他不能說,謝書嶼也不該知道。
車子駛?cè)胍粭l僻靜的林蔭道,沈思霖忽然踩了剎車。他轉(zhuǎn)頭看向謝書嶼,眼神嚴肅:“書嶼,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對你沒好處。主人讓你在內(nèi)地好好讀書,你就安分點,別再惹事。不然……”
“不然他就打死我,對吧?”謝書嶼打斷他,語氣輕飄飄的,像是在說別人的事??芍挥兴砸阎?,說這話時,后頸的皮膚都在發(fā)緊——那里有塊淺淺的疤痕,是去年他偷偷跑去澳門賭場玩,被主人發(fā)現(xiàn)后用戒尺打的。
沈思霖看著他這副記不在乎的樣子,嘆了口氣:“他不會打死你?!?/p>
頓了頓,他補充道:“但他會讓你知道,什么叫規(guī)矩。”
謝書嶼沒說話,把剩下的雪茄按在車載煙灰缸里,火星滋滋熄滅。他望著窗外,夕陽正慢慢沉下去,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紅色。江城的秋天來得早,路邊的梧桐葉已經(jīng)開始泛黃,像極了澳門別墅后院那棵老榕樹的葉子。
他忽然有點想家了。不是指現(xiàn)在住的這間租來的小公寓,而是指澳門那棟爬記爬山虎的別墅,指書房里永遠燒著的沉香,指主人坐在太師椅上時,佛珠碰撞的清脆聲響。
“走吧,先去醫(yī)院看看那幾個蠢貨?!敝x書嶼推開車門,聲音恢復(fù)了平時的淡漠,“免得主人問起來,說我不懂事?!?/p>
沈思霖看著他的背影,那身洗舊的校服在夕陽下拉出長長的影子,明明看著單薄,卻透著股不肯低頭的倔強。他搖搖頭,發(fā)動車子跟上去,心里清楚——這場風(fēng)波,絕不會就這么結(jié)束。
該來的,總會來的。比如主人那邊的電話,比如等待著謝書嶼的,又一次刻骨銘心的“規(guī)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