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兜兜便也湊近了跟著一起聽,單田芳正說到武松打虎那段,景陽岡上一碗酒,幾拳就將一只猛虎打到動彈不得,蔣兜兜聽得睜大了眼:“好厲害!”
蔣西北聽他稚鳥似的脆嗓,心里甜得緊,不由哼了聲:“這也厲害?爺爺年輕時更厲害,大冷天敢下海里游泳,還有西北的狼你知道嗎,成群結隊,眼睛在夜里冒綠光,但我一點不怕,揣把刀能在狼窩里過夜?!?/p>
“真的嗎?”蔣兜兜頭次聽蔣西北說,當真覺得厲害得不行,他爺爺連狼群都不怕,比武松還要厲害,趕忙將剝好的花生往蔣西北嘴里塞。蔣西北嚼得滿嘴香,不知道是花生香還是孫子剝得香。
太陽曬得蔣西北昏昏欲睡,剛才早起那股精神頭不知怎地散了,他有些沒勁兒,但不想睡過去,便稍微坐直,清清嗓子問旁邊的小人兒:“兜兜,爺爺問你,你爸,你那個小虞兒,還有爺爺,三個人你最喜歡誰?”
蔣兜兜從小沒少被問這個問題,不過那時pk對象就只有蔣西北跟蔣紹言,在對他有求必應的好爺爺和對他不假辭色的臭爸爸之間,當然是蔣西北最好了。
但現(xiàn)在多了個鐘虞,形勢就變得完全不同了,蔣兜兜張口就要說最喜歡小虞兒,突然瞅見蔣西北那滿是期待的眼神,還有那張蒼老的臉上被陽光照得晃眼的皺紋,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蔣兜兜湊過去趴在扶手上,親昵地沖蔣西北說:“我最喜歡爺爺了?!?/p>
蔣西北知道孫子機靈,這話八成哄他呢,但心里聽著還是美滋滋的,他躺回去椅子里,往天上望,就見一群鳥自那藍天飛過,一瞬間想起在島上當兵時,碼頭岸邊總會有數(shù)不清的海鷗振翅翱翔。
蔣西北怔了怔,轉頭又看蔣兜兜,問他:“兜兜,爺爺還沒問過你長大了想做什么?”
蔣兜兜正脫了襪子張開腳趾在陽光下曬腳丫,聞言說不知道,頭又一歪:“當大老板?”
蔣西北叫他逗得大笑,太激動以至于咳嗽起來,蔣兜兜趕緊遞紙給他,蔣西北咳出一口帶血的濃痰,眼神頓時暗了暗,背著蔣兜兜轉過身把嘴擦干凈,又將那紙團起來扔了,才若無其事地趟回去,想了想說:“你以后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當大老板也行?!?/p>
蔣兜兜立刻問:“那我能不去上學嗎?”
“那不行,學還是要上的,不上學你想干什么,不論做什么都得先學知識。”蔣西北瞪眼,“你爺爺我就是吃了沒知識的虧了,走了很多彎路?!?/p>
“知道啦爺爺?!笔Y兜兜趕緊又剝開個栗子塞給蔣西北。
蔣西北嚼著栗子,板栗烤得久了有些硬,他嚼著費勁,好容易嚼完了又說:“你要好好上學,長大了不管當藝術家當科學家,當老師當醫(yī)生,或者其他什么都行,一定要做個有價值有貢獻的人?!?/p>
蔣兜兜似懂非懂點頭:“哦。”
蔣西北慈愛地笑笑,閉眼繼續(xù)聽評書,還是覺得乏,感到身體在往下沉,便說:“兜兜啊,爺爺瞇一會兒,你別亂跑就在這兒呆著,等會兒你爸回來了叫我。”
蔣兜兜聽完從椅子上爬下去,撒上拖鞋跑進房間給蔣西北拿條毯子搭在身上,像平時鐘虞替他蓋那樣也替蔣西北蓋好。
看著蔣西北閉眼,呼吸沉重的模樣,蔣兜兜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有些難過,小聲說:“別睡太久呀爺爺?!?/p>
蔣西北沒應,已經(jīng)睡著了。
蔣兜兜又爬回椅上,繼續(xù)剝花生吃,心里頭還是難受,花生吃不下,便抬起頭不錯眼珠地盯著蔣西北。單田芳的評書還在講著,聲音渾厚滄桑,故事也可泣悲壯。不道過去多久,蔣兜兜發(fā)現(xiàn)蔣西北的手從身上落了下來,無力地垂在躺椅邊緣。
蔣兜兜嚇了一跳,“爺爺?爺爺?”喊了兩聲,蔣西北沒應,他伸長胳膊去夠那只手,剛一摸到就發(fā)現(xiàn)蔣西北的手好涼,叫他想起除夕那天掃墓時摸到的那塊碑。
蔣兜兜登時紅了眼睛,當即從椅子跳下去,使勁兒推著蔣西北想把人搖醒,蔣西北卻一動不動,就在這時外頭傳來停車的聲音,很快,兩道身影便從影壁后面繞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