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的晨霧總帶著三分仙氣。
楊過推開竹屋柴門時(shí),露水滴在檐角的聲音剛落。他反手將滑落的衣襟攏好,目光越過門前那片被小龍女打理得齊齊整整的藥圃——七葉一枝花剛冒出新芽,去年移栽的何首烏藤纏著竹架,葉片上的露珠在初陽里閃得像碎銀。
“過兒?!?/p>
小龍女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清晨未散的清冽。楊過回頭時(shí),正見她捧著件漿洗得發(fā)白的舊衣,站在門檻邊。她鬢角的發(fā)絲被風(fēng)拂得微動,十年隱居讓那份不食人間煙火的疏離淡了些,眉眼間多了層尋常夫妻才有的溫潤。
“龍兒,今日該去后山采崖柏了?!睏钸^笑著走上前,替她將鬢發(fā)別在耳后,“昨日聞著藥爐里的陳香快燃盡了?!?/p>
小龍女輕輕點(diǎn)頭,指尖觸到他手腕上那道舊疤時(shí)微微一頓。那是十六年前在絕情谷留下的,如今疤痕早已淡成淺粉色,卻總在陰雨天隱隱作痛。她沒說什么,只是將疊好的外衣遞給他:“山下傳來的氣息不對?!?/p>
楊過臉上的笑意淡了些。
他們在終南山下隱居已近十年。最初三年,江湖上偶有人尋來,或是想一睹神雕大俠風(fēng)采,或是帶著疑難雜癥求助,都被他以“楊過已死在絕情谷底”擋了回去。后來郭襄在峨眉山出家的消息傳開,尋來的人漸漸少了,這竹屋周圍三里地,除了偶爾路過的樵夫藥農(nóng),鮮少再有江湖人的蹤跡。
“是今早卯時(shí)察覺到的?!毙↓埮幤员M頭那片竹林,“有三個(gè)人,腳步很輕,卻帶著鐵器的寒氣。”
楊過眉峰微挑。尋常江湖人佩刀帶劍不足為奇,但能在終南山里把腳步放得這么輕,至少是二流以上的好手。更要緊的是,鐵器上的寒氣——那不是尋常刀劍的鋒銳,倒像是常年浸在毒液里的淬刃。
他彎腰從藥圃邊拾起一片剛落下的竹葉,指尖捻著葉片轉(zhuǎn)了半圈。竹葉邊緣有個(gè)極細(xì)的齒痕,不是野獸啃的,是被人用指甲掐出來的——掐得極深,葉脈都斷了。
“去看看?”楊過將竹葉遞給小龍女。
小龍女指尖剛碰到葉片,忽然抬眼望向竹林深處。一陣極輕的衣袂破風(fēng)聲從東南方傳來,快得幾乎要被山風(fēng)蓋過。楊過耳力更勝一籌,還聽出那聲音里夾著絲極細(xì)微的嗚咽,像是孩童被捂住嘴的哭喊。
“等等?!毙↓埮∷囊滦洌硪恢皇忠寻丛谘g的淑女劍劍柄上,“不止三個(gè)人。”
話音未落,竹影忽然一陣亂晃。七八片竹葉簌簌落下,在離藥圃三尺遠(yuǎn)的地方停住——不是被風(fēng)吹的,是被無形的掌力震落的。楊過眼神一凝,反手將小龍女護(hù)在身后,右掌緩緩抬起,掌風(fēng)未至,門前那棵老槐樹的葉子已簌簌作響。
“神雕大俠果然在此?!?/p>
一個(gè)沙啞的聲音從竹林里飄出來,像是被砂紙磨過的銅器。隨著話音,三個(gè)黑衣人從竹影里現(xiàn)身,都戴著遮住大半張臉的青銅面具,只露出一雙雙閃爍不定的眼睛。
中間那人手里拎著個(gè)麻袋,麻袋里隱約有東西在動,剛才那嗚咽聲就是從這里發(fā)出來的。
“閣下是誰?”楊過的聲音冷了下來,“終南山不是爾等撒野的地方?!?/p>
左邊的黑衣人忽然笑了,笑聲像夜貓子叫:“楊大俠何必裝傻?我家主人說了,只要你肯交出‘玄鐵令’,這娃娃就還給山下的農(nóng)戶?!?/p>
楊過眉頭皺得更緊。玄鐵令?那是三十年前謝煙客的東西,怎么會扯到自已頭上?他正要開口,卻見小龍女忽然朝他搖了搖頭,眼神示意他看那麻袋的繩結(jié)——那是丐幫的“平安結(jié)”,尋常農(nóng)戶絕不會打這種結(jié)。
“若是不交呢?”楊過故意拖長了聲音,左手悄悄往身后擺了擺。他知道小龍女的輕功比自已更勝一籌,只要她繞到側(cè)面,憑淑女劍的鋒銳,三招之內(nèi)定能奪下麻袋。
中間的黑衣人似乎沒料到他會是這個(gè)反應(yīng),面具下的喉結(jié)動了動:“楊大俠難道不怕……”
話沒說完,忽聽頭頂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雕鳴!
黑影從空中掠過,帶起的狂風(fēng)直接掀飛了左邊黑衣人的面具。那人驚呼一聲,露出一張布記刀疤的臉,竟是十年前被楊過廢了武功逐出中原的“斷魂刀”丘千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