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唇滾燙,呼出的氣息也帶著灼人的熱度。我一手固定著他的下頜,一手拿起勺子,舀了半勺藥,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往他嘴里送。
“咽下去……趙珩……咽下去……”我低聲念叨著,像是在哄一個不聽話的孩子,聲音是自己都未察覺的輕柔。
藥汁流進(jìn)去一些,他似乎無意識地吞咽了一下,喉結(jié)滾動。但更多的藥汁還是順著嘴角溢了出來。
我手忙腳亂地用袖子去擦,那粗糙的布料蹭過他滾燙的皮膚,留下一點濕痕??粗凰幹K的下巴和衣襟,再看看他依舊緊閉的雙眼和緊鎖的眉頭,一股莫名的煩躁和委屈猛地涌了上來。
“趙珩!你個混蛋!”我壓著嗓子罵,眼眶又熱了,“喝個藥都這么費(fèi)勁!你不是挺能的嗎?踹盾牌擋箭的時候不是挺威風(fēng)嗎?現(xiàn)在裝什么死狗!給老娘張嘴!”
罵歸罵,手上的動作卻不敢停,也更輕柔了些。我重新舀起一小勺藥,這次只盛了一點點,像喂鳥一樣,耐心地、一點點地潤濕他的嘴唇,等他無意識地舔舐吞咽,再送進(jìn)去一點點。
“對……就這樣……咽下去……”我聲音放得更低,像是在自言自語。
這過程緩慢而磨人。一碗藥,喂進(jìn)去的不到半碗,灑了、流了、擦掉的倒占了大半。我的胳膊因為一直維持著托扶的姿勢,早就酸麻不堪,額頭上也全是汗。
張濟(jì)在一旁看著,老眼里閃過一絲復(fù)雜,最終只是默默遞過來一塊干凈的濕布巾。
好不容易喂完藥,我把趙珩輕輕放回床上,累得幾乎虛脫。拿起布巾,浸了溫水,擰干。動作頓了頓,目光落在他布滿汗水和藥漬的臉上,還有那緊鎖的、仿佛承載著無盡痛苦和心事的眉頭。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用溫?zé)岬牟冀?,極其輕柔地擦拭著他額頭、鬢角、臉頰的汗水和污跡。指尖偶爾不經(jīng)意地擦過他滾燙的皮膚,帶來一陣細(xì)微的戰(zhàn)栗——是我的手在抖。
擦到下巴時,布巾拂過他干裂的嘴唇。他的眉頭似乎極其輕微地蹙了一下,嘴唇無意識地動了動,發(fā)出一聲極輕的、模糊的囈語。
“母后……”
我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p>
母后……先皇后?那個在書中只有寥寥數(shù)筆、早逝的可憐女人?趙珩在昏迷的痛苦深淵里,呼喚的……是她?
燈光下,他蒼白脆弱的側(cè)臉,褪去了平日的冰冷堅硬,竟透出一種近乎孩童般的無助和依戀。那緊鎖的眉頭下,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孤寂和傷痛?
我拿著布巾的手僵在半空,久久無法落下??粗@張近在咫尺、傷痕累累卻在此刻流露出脆弱的臉,心底最后那點堅硬的壁壘,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面,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狗男人……原來你也……不是鐵打的啊。
帳內(nèi)死寂,只剩下趙珩越來越急促、越來越痛苦的喘息聲。他眉頭擰得死緊,額頭上剛被擦掉的冷汗又密密麻麻地滲出來,在昏黃燈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牙關(guān)緊咬,發(fā)出細(xì)微的“咯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