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震山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趙珩,又看了看我通紅的眼睛,重重地嘆了口氣。他拉過一把還算完好的椅子坐下,聲音低沉,帶著一種沙場老將的疲憊和洞悉世事的蒼涼。
“妙兒,”他開口,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拋出了一個更沉重的消息,“你們離京后,陛下處置端王家眷。他兒子趙弘,還沒等動刑,全招了。”
我心頭一跳:“招了什么?”
“呼延灼那狗賊,是詐降!”齊震山的聲音,帶著刻骨的恨意,“這次北狄殘部作亂,根本就是他們和北戎勾結,設下的一個局。一個專門針對瑞王的死局。目的就是要讓趙珩死在漠北戰(zhàn)場上,回不了京城?!?/p>
寒意瞬間從我的腳底板竄上天靈蓋。
“陛下震怒,”齊震山繼續(xù)道,語氣帶著一絲冷意,“立刻徹查是誰舉薦的呼延灼。結果,查到了三皇子趙瑯頭上,是他力排眾議,力陳呼延灼熟知北狄內情,可堪大用。陛下當場就把三皇子軟禁在了宗正寺,連辯解的機會都沒給,還抓了一個負責傳話的聯絡人?!?/p>
趙瑯,那個看起來溫文爾雅、在朝中風評不錯的三皇子,我腦子里嗡嗡作響。這一個個的……
“為什么?”我脫口而出,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帶著難以理解的憤怒和悲涼,“趙琮、趙瑯……他們?yōu)槭裁匆粋€個都要跟趙珩過不去,他們不是兄弟嗎,血脈相連的親兄弟??!非要斗得你死我活嗎?”
“兄弟?”齊震山冷笑一聲,那笑聲里充滿了諷刺和看透世情的冰冷,“在皇家,兄弟這兩個字,最不值錢?!?/p>
他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刺向我:“妙兒,你看清楚床上躺著的這個人,他是先皇后唯一的嫡子,陛下再未立后,他就是這大胤天下,名正言順、獨一無二的嫡皇子?!?/p>
書上說,趙珩是皇帝最小的兒子,皇子中排第七,趙珩出生后這二十年,后宮里再無妃嬪有孕,他確實是皇帝唯一的嫡子。
“趙琮、趙瑯、他們算什么?”齊震山的語氣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輕蔑,“他們的娘,再得寵,也不過是妃、是嬪?!?/p>
“可……可趙琮也是親王啊……”我下意識地反駁。
“哼!”齊震山重重哼了一聲,“趙琮那個親王怎么來的,他娘是皇貴妃,陛下抬舉他們母子罷了??杉幢闳绱耍莻€親王,跟趙珩這個以軍功實打實封的親王,能一樣嗎?”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趙珩身上,帶著欣賞:“你看看他這一身傷,哪一道不是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功勛。你以為他這‘煞神’的名頭是白叫的,沒有這些傷,沒有這些軍功,你以為光憑一個‘嫡子’的空名頭,陛下能頂住壓力封他為王,能讓他手握重兵?”
齊震山的聲音壓低,帶著一種清醒:“妙兒,爹當初讓你嫁給他,除了陛下賜婚,更重要的,是爹看中了他這個人??粗辛怂@一身實打實的軍功和本事,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京城,在這龍?zhí)痘⒀ǖ幕始遥挥羞@樣的男人,才護得住你,才壓得住那些魑魅魍魎?!?/p>
護得住我?
我低頭,看著床上那個昏迷不醒、一身是傷的男人。蒼白的臉在油燈下毫無生氣,眉頭卻習慣性地緊鎖著,仿佛連昏迷都在對抗著什么。左腿的傷口被厚厚的藥膏覆蓋,依舊能看出猙獰的輪廓。
上半身暴露在昏黃光線下的那些疤痕,像一幅無聲而慘烈的戰(zhàn)爭壁畫,無聲地訴說著他這么多年是如何在刀尖上舔血,踩著尸山血海才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什么嫡子的尊榮?狗屁!這渾身上下,哪一塊好肉不是拿命換來的?這瑞王的位置,根本就是個燒紅的鐵王座,坐上去就得被四面八方的明槍暗箭烤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