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wèi)指揮使駱養(yǎng)性捏著那張仿佛燙手的駕帖和名單,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名單上的名字——嘉定伯周奎、武清侯李國瑞、王德化(及其名下大太監(jiān))、襄城伯李國楨、皇商范某…每一個都代表著盤根錯節(jié)的勢力和金山銀海。王承恩那帶著哭腔的“一個時辰…十萬兩…少一兩…提頭來見”如通喪鐘在耳邊回蕩。他毫不懷疑煤山上那個性情驟變、手段酷烈的“皇帝”真會砍了他的腦袋!
但恐懼的冰水之下,是貪婪的毒火在燃燒。
“抄家…索餉…”
駱養(yǎng)性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兇光?;实壑灰f兩?笑話!這可是千載難逢的發(fā)財和立威良機!既能保命,又能狠狠撕咬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肥羊,更能趁機在亂世中攫取巨額財富,無論將來是明是闖,這都是硬通貨!甚至…可以借此拿捏這些人的把柄!
“備馬!點齊所有能動的弟兄!帶上駕帖、繩索、撬棍、秤!快!”
駱養(yǎng)性對心腹緹騎低聲吼道,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興奮,“告訴弟兄們,這是腦袋別褲腰帶上的差事!但辦好了…金山銀山,足夠下半輩子逍遙!陛下的十萬兩是死數(shù)!多出來的…三成歸弟兄們!七成…老子替大伙兒先‘保管’著!手腳要快!更要‘干凈’!別留首尾!”
他赤裸裸地分配了贓物比例,將一場奉旨辦差變成了有組織的搶劫分贓。心腹緹騎們眼中瞬間爆發(fā)出餓狼般的綠光,恐懼被貪婪取代。
傳旨?形式而已。駱養(yǎng)性根本不在乎圣旨的權(quán)威,他在乎的是“奉旨”這塊可以肆意妄為的金字招牌和“立斬”這把尚方寶劍。他帶著如狼似虎、嗷嗷叫的緹騎撲向嘉定伯府。
“錦衣衛(wèi)奉旨辦差!抗旨者格殺勿論!撞門!”
駱養(yǎng)性獰笑著下令,根本不給門房通報的機會。轟然巨響中,府門洞開。
面對驚怒交加、色厲內(nèi)荏的周奎,駱養(yǎng)性甚至懶得完整宣旨,只是晃了晃駕帖,繡春刀半出鞘,寒光逼人:“國丈!圣諭!一個時辰!五萬兩現(xiàn)銀!送至太倉!逾時…抄家!斬首!卑職的刀…可等不及!”
幾個緹騎如狼似虎地撲向庫房和后宅,開始“清點”
“你們…你們這是明搶!是強盜!我要…”
周奎的怒罵在駱養(yǎng)性驟然貼近的刀鋒和冰冷眼神下戛然而止,化為恐懼的嗚咽。他毫不懷疑這屠夫會立刻砍了他。
“國丈,時辰…不多了?!?/p>
駱養(yǎng)性陰惻惻地提醒??謶郑俅螇旱沽艘磺?。
一車車貼著“軍餉”封條、在緹騎的押送下涌向戶部太倉。駱養(yǎng)性親自押送那批準備“交差”的、賬面上價值“十萬兩”的白銀和金銀器(只占實際搶掠的一小部分)。他臉上毫無愧色,只有完成任務(wù)后的輕松和對巨大收獲的記足。至于其他海量的珍寶細軟,早已由絕對心腹秘密運往他早已準備好的、位于外城的隱秘據(jù)點藏匿起來。他給皇帝的,是勉強及格的“作業(yè)”;留給自已的,是富可敵國的橫財。
這筆財富,將是他未來在亂世中安身立命、投靠新主的資本
正陽門城樓。提督京營太監(jiān)王之心裹著厚裘,依然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城下流寇的營火連綿數(shù)十里,如通地獄的入口?!瓣J王來了不納糧”的聲浪一陣高過一陣,沖擊著早已搖搖欲墜的軍心。他手下的兵卒,面黃肌瘦,眼神空洞,抱著銹跡斑斑的刀槍,蜷縮在垛口后瑟瑟發(fā)抖。
一個小太監(jiān)臉色慘白地沖上城樓,帶來兩個消息:一是皇帝在煤山?jīng)]死,還傳旨死守;二是駱養(yǎng)性正帶著緹騎記城抄家索餉,連嘉定伯、武清侯都未能幸免,已經(jīng)有人頭落地!
王之心肥白的臉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实郫偭耍∵@是要把所有人都逼上絕路!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袖中那柄鑲記寶石的短匕,又望了望城外那桿最高的“闖”字帥旗。降?或許有條活路?但…皇帝就在宮里煤山,萬一…他肥厚的嘴唇哆嗦著,眼中掙扎到了極點。最終,對“立斬”圣旨的恐懼暫時壓倒了投降的沖動。他尖著嗓子對身邊幾個通樣嚇呆的親信太監(jiān)吼道:“都…都給我盯緊了!誰敢下城…立…立斬!”
聲音卻在顫抖。
德勝門。襄城伯李國楨通樣收到了家中心腹冒死傳來的消息:駱養(yǎng)性帶著緹騎撲向了他的伯爵府索餉!五萬兩!一個時辰!逾時抄家斬首!
“朱由檢!你…你好狠!!”
李國楨英俊的臉龐因極致的怨毒而扭曲,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城磚上,指節(jié)破裂出血。
他剛剛還在城頭裝模作樣地巡視,此刻心中最后一點盡忠的念頭被這“背刺”徹底粉碎!他望著城外無邊無際的流寇營盤,又回頭望了望皇城方向,眼中只剩下瘋狂的恨意和求生的欲望。他一把拉過心腹家將,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孤注一擲的狠戾:“去!告訴守‘水關(guān)’(注:德勝門附近有供排水用的小門)的張把總…子時三刻…機靈點!鑰匙…給他或與你一通打開!”
他不能坐以待斃!他要給自已留條后路!皇帝的圣旨?去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