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秀宮的月光總帶著股涼意,透過窗欞灑在青磚地上,像鋪了層薄薄的霜。沈令微坐在案前,手里捏著那支新得的玉蘭簪,指尖一遍遍撫過簪頭的紋路——那上面的蘭草比她帶來的那支更舒展些,像是被江南的暖風(fēng)吹過。
“姑娘,夜深了。”青禾端著碗熱湯進(jìn)來,瓷碗邊緣凝著細(xì)密的水珠,“御膳房剛送來的銀耳羹,說是……”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說是陛下特意吩咐給您留的?!?/p>
沈令微抬眸時(shí),正撞見青禾眼里的雀躍。這幾日御膳房的賞賜越來越頻繁,從桂花蓮子羹到冰糖雪梨,無一不是她偏愛的甜暖吃食。宮人們的眼神也漸漸變了,從前是漠視,如今卻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的討好,連張嬤嬤教規(guī)矩時(shí),語氣都柔和了許多。
“放著吧?!彼龑⒂耵⑹杖脲\盒,指尖觸到盒底另一支舊簪的棱角。那是原主母親留下的遺物,自從那日在景仁宮拿出半片蘭花瓣后,她便再沒敢示人。有些珍視,是要藏在心底的。
青禾把銀耳羹放在案上,忽然指著窗外:“姑娘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圓。”
沈令微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一輪記月懸在天際,清輝漫過宮墻的琉璃瓦,在地上織出斑駁的光影。她忽然想起現(xiàn)代的中秋節(jié),那時(shí)導(dǎo)師會帶著他們?nèi)颖O(jiān)看古籍,月光透過雕花木窗落在泛黃的紙頁上,像極了此刻的光景。
“青禾,你說……”她話未說完,就被殿外的腳步聲打斷。
“沈秀女在嗎?”是個(gè)陌生的太監(jiān)嗓音,帶著幾分急促。
沈令微起身開門,見是個(gè)面生的小太監(jiān),穿著身灰布袍,手里捧著個(gè)錦盒:“陛下讓奴才送樣?xùn)|西給您?!?/p>
錦盒打開時(shí),里面躺著冊藍(lán)封皮的書,封面上用金字寫著“蘭譜”二字。沈令微指尖拂過那燙金的字跡,忽然想起白日里在御書房,她研墨時(shí)多看了兩眼案上的《群芳譜》。
“陛下說,沈秀女既愛蘭草,這冊《蘭譜》或許用得上?!毙√O(jiān)笑瞇瞇地說,“還讓奴才轉(zhuǎn)告您,明兒辰時(shí)去御花園的攬?jiān)峦?,陛下要考您蘭草的品種呢?!?/p>
青禾在一旁聽得眼睛都直了,沈令微卻心頭一緊??继m草品種?這分明是借口。她合上錦盒,指尖微微發(fā)顫——這位帝王的心思,比她想象中還要難猜。
小太監(jiān)走后,青禾連忙道:“姑娘,這是天大的恩寵??!明兒可得好好準(zhǔn)備,別讓陛下失望。”
令微卻沒那么樂觀。她翻開《蘭譜》,第一頁便是幅墨蘭圖,筆觸蒼勁,落款處是個(gè)小小的“琰”字。這是蕭景琰親筆所畫?她指尖撫過那墨跡,忽然想起他握著狼毫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帶著種說不出的力量。
“明兒穿那件月白的襦裙?!彼仙蠒?,聲音平靜,“首飾就用那支新得的玉蘭簪?!?/p>
越是這般時(shí)侯,越要素凈。她可不想被人抓住把柄,說她恃寵而驕。
次日辰時(shí),沈令微準(zhǔn)時(shí)到了攬?jiān)峦?。亭外的石桌上擺著十幾盆蘭草,葉綠花白,在晨露里透著股清冽的香。蕭景琰已坐在亭內(nèi)的石凳上,手里拿著本《蘭譜》,見她來了,抬眸時(shí)眼底帶著笑意:“來了?”
“臣女參見陛下。”她按規(guī)矩行禮,眼角的余光瞥見他今日換了件月白常服,領(lǐng)口繡著幾枝暗蘭,竟與她的裙裝隱隱相襯。
“免禮?!笔捑扮钢郎系奶m草,“認(rèn)得這些品種嗎?”
沈令微走上前,目光掃過那些蘭草,輕聲道:“回陛下,這盆是墨蘭,那盆是春蘭,還有這盆……”她頓了頓,指尖落在株葉片帶金邊的蘭草上,“這是金邊吊蘭,原產(chǎn)于江南,性喜暖濕?!?/p>
蕭景琰挑眉:“你怎么知道它原產(chǎn)于江南?”
“臣女的母親是江南人?!鄙蛄钗⒋鬼?,聲音輕得像嘆息,“她生前最喜蘭草,臣女幼時(shí)聽她說過?!?/p>
蕭景琰的目光暗了暗,忽然起身走到她身邊。兩人離得極近,沈令微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著蘭草的清冽,讓她心跳莫名快了幾分。
“你母親……是個(gè)什么樣的人?”他聲音低沉,帶著種她從未聽過的柔和。
沈令微愣住了。她該說原主的母親,還是說自已記憶里的人?她攥緊了裙擺,輕聲道:“她……很溫柔,喜歡在雨巷里撐著油紙傘,指尖總沾著桂花蜜的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