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幾乎是在瞥見那玉帶鉤的同一瞬,她就意識到江夏王的用意,面色微白,不由冷笑了聲。
對于這位叔父,蕭窈只見過寥寥幾面,已不大能記起他的形容相貌,卻對他喜怒無常的性情記憶尤深。
高興的時(shí)候,能輕擲千金為博一笑。
不高興時(shí),卻又翻臉不認(rèn)人,再寵愛不過的姬妾都能因彈錯(cuò)曲子,而被砍了雙手。
而他最令人不齒的,還是縱私兵偽裝成山匪,劫掠南下流民。
無論是富貴商賈,還是尋常百姓,從他手中過總要剝層皮,能留下一條命已是值得慶賀的幸事。
而今重光帝尚在,他已經(jīng)吐著蛇信,盯上祈年殿那個(gè)位置。
“縱不論江夏王這樣人盡皆知的惡人,便是東陽王,又或是陽羨長公主……”崔循指尖穿過她的發(fā)絲,聲音好似蠱惑人心的妖鬼,“你便當(dāng)真相信,他們這些年來從無徇私枉法之舉?”
蕭窈的思緒被他拉回,下意識反駁:“姑母不是那樣的人。”
崔循便問:“你想聽嗎?”
蕭窈靜默一瞬,磨了磨牙。
在崔循眼中,士族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可細(xì)究起來,蕭氏也不遑多讓,無非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罷了。
是以他雖厭煩那些酒囊飯袋,卻也不曾想過站在皇室那一邊。
便是倍求上進(jìn)的寒門子弟,若有朝一日手中真攥了權(quán)利,又有幾人能不改初心?
天地如洪爐,萬物死生同一涂。
“我原不該同你提這些……”
崔循并未想過強(qiáng)迫蕭窈去面對,只要她情愿,大可以在他的庇護(hù)之下無憂無慮過活。
可她偏偏不是這樣的人。
“蕭巍今日來我這里,明日興許便會去別家拜會。江夏王對此志在必得,”崔循抬眼看她,“若由他如愿,會如何?”
蕭窈想反問一句“與我何干”,可話到嘴邊,卻又怎么都說不出口。
因她清楚地知道,若江夏王如愿,這幾年種種會前功盡棄。
重光帝費(fèi)心提拔、栽培的朝臣未必能得重用,艱難重建起來的學(xué)宮恐怕會再度荒廢,而如今駐守湘州的晏游,必然也會被他替換成心腹親信。
而這其中,又會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崔循實(shí)在是太了解她的軟肋,輕而易舉便拿捏得死死的。
蕭窈聲音發(fā)冷:“你威脅我。”
“不,”崔循糾正,“只是想叫你明白,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p>
蕭窈一怔。
“……所以別那么快撂開,”崔循咬著她的耳垂,啞聲道,“縱是利用也好。”
恨她薄情,卻又慶幸,自己總有值得她利用之處。
散開的青絲綰不住那枝紅梅,自發(fā)上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