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shù)谝豢|陽光還未穿透云層,晏保寧開始掙扎起身,從被窩探出一顆腦袋,她嘆了一口氣,早起的鳥兒早晚會困死“懷竹還沒回來嘛?”青枝替她梳著發(fā)髻,晏保寧想起有幾日不曾見過她的胞弟這幾日只顧得適應(yīng)新生活,如今事定人閑,晏保寧打算散學(xué)去瞧瞧他在忙些什么“最近幾日都未見公子,應(yīng)當是沒有”青枝手腳麻利地收拾好書箱,倆人一起出門“看樣子這是住在刑部大牢了,散學(xué)后,我們從東街回家,把這小子帶回來”“是,姑娘和公子感情真好”青枝捂嘴偷笑,她從小和這對姐弟一起長大,這兩人一前一后出生,但晏保寧先,晏懷竹后,雖說兩姐弟平日打打鬧鬧,但感情卻極其要好“是挺好,長姐該愛護幼弟”晏保寧也順著她的話聽她的語氣,青枝也猜得出來“姑娘定是安排任務(wù)給了公子”嬉笑間,馬車咕嚕停到宮門旁的小門門,晏保寧快步行至養(yǎng)玉齋,坐定后長抒一口氣,將將踩點趕到陶辰瞧著她,還沒來得及打趣,夫子后腳便踏入,兩人只好不作聲,專心上課“子曰,子又曰,子”圣人之言哪怕天清氣明也能帶來陣陣睡意,晏保寧不知栽了多少盹兒,她迷蒙中還能聽到陶辰壓低的笑聲午休也沒什么胃口,幾人圍坐享受難得悠閑時光,你一言我一語倒是難得和諧,她一直都保持安靜乖巧的樣子,偶爾點頭應(yīng)和,只是聽到陶辰說看到她“不停點頭應(yīng)和先生”時,還是沒忍住笑做一團終于熬到散學(xué),晏保寧腳下生風(fēng)一樣上了馬車,直往刑部接晏懷竹回家越靠近刑部,路邊商販的數(shù)量也逐漸減少,百姓信奉神明,做生意的人尤其,此處自帶煞氣,普通人即便是路過也會快步經(jīng)過車夫輕車熟路,將晏保寧平安送達刑部大堂果然要肅穆莊重許多,晏保寧抬頭看著“明鏡高懸”四字匾額,她讀過的話本里大多有冤假錯案所至的種種苦厄,真希望每一例卷宗的審查都能做到公平正義駐足片刻后,晏保寧朝著后堂走去,晏懷竹從小在外祖父身邊耳濡目染,最喜歡刑獄之事,有了官身后也選擇進入刑部,從刑部主事做起,一旦忙起案宗,整日見不到人影透過窗影,她見到的是不同于平日的晏懷竹,端坐執(zhí)筆,面前堆放著成摞的卷宗,卻不見他眉頭有蹙,儼然一副儒雅穩(wěn)重,沉著干練的樣子敲門入內(nèi)走進細瞧,只見他在空白紙上圈畫,似在理出頭緒,晏懷竹恰抬眸,眼中倒沒什么驚訝“阿姐”他帶著些討好低聲道“今日還不回家嘛”“阿姐來接我,當然回”晏懷竹開始收拾桌案,順手倒了杯茶推到晏保寧面前“前幾日我尋阿姐,被母親攔下,說你要入宮伴讀,讓我不要打擾,幾日不見,阿姐瘦了”“不會沒找到我要的書,和我套近乎吧”多年親姐弟,晏保寧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被戳穿也不惱,晏懷竹認錯態(tài)度極其良好,馬上保證下個月無論如何一定找到見他如此,晏保寧答應(yīng)暫時放過他,兩人并排朝屋外走去“什么案子幾日不回家”“阿姐,刑部案子不可外傳”晏保寧白了他一眼,加快步伐越過他身前“我錯了”晏懷竹連忙跟上他當然記得剛開始進入刑部核查卷宗,回家后最喜歡和她分析討論案情“前幾日安寧縣上報一樁積年懸案結(jié)案,我瞧卷宗人證物證一應(yīng)俱全,連作案動機也是合情合理,可細節(jié)處總透露不對勁,所以把自己關(guān)起來,好好思考哪里有問題”晏懷竹簡單解釋幾日不歸家的原因,人命關(guān)天,結(jié)案需慎之又慎“多年懸案突然結(jié)案,若不是長久受人關(guān)注的大案要案,那就是趁著人們遺忘之際匆匆結(jié)案,了解這筆糊涂賬”晏保寧說出心中所想“是啊,只是這案子太過古怪,我想了幾日竟一絲頭緒也沒有,阿姐,你說若是一個人逃亡十年,明明官府一絲蛛絲馬跡都未抓住,但他卻大搖大擺地投案自首,這是不是有違常理”晏保寧細想片刻,聽著車窗外販夫的吆喝聲,她回答道“一個人逃亡十年,無論是際遇還是心智都發(fā)生巨大改變,你無法從常人的角度猜測他的想法,刑獄之事,最忌諱加入自己的感覺,也許是你多想”“我只是疑惑罷了,他來投案認自己是兇手,交代當時作案的細節(jié),又與當?shù)乜h官猜測的過程分毫不差,實在是不由得我多想”晏懷竹從未遇到過如此古怪的案子沒等晏保寧回答,青枝在外掀起簾子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姑娘,公子,到家了”“先放一放,總會找到頭緒的”晏保寧拍了拍他肩膀,提步走進府門,剛邁進門檻,她又回頭道“既有疑慮,那就細心對已有的物證人證下手,力求無冤假錯案發(fā)生”“我明白了,阿姐”陷入死胡同的晏懷竹松了松肩膀,他打算洗個熱水澡清一清混亂的腦子,明日再戰(zhàn)而晏保寧也未將此放在心上,她只反復(fù)思慮太后壽宴時自己需注意的細節(jié),而結(jié)果就是晏保寧昨夜失眠了,翻來覆去直到深夜才堪堪入睡好不容易盼到的假日竟這樣被浪費,她十分懊惱,不過是歌舞升平,觥籌交錯的宴席罷了,也不知自己瞎激動什么起身穿衣,準備去主院請安,剛進院門就看到晏懷竹拿著劍隨意地挽劍花“阿姐,早,這般沒精神”晏懷竹倒是神采奕奕,收了劍走向她身旁“早”“姑娘來了,快進來,夫人剛念著你”錢嬤嬤挑起簾子在門口呼喚“就來,嬤嬤”晏保寧進了里屋,晏懷竹屁顛屁顛跟著進去“我還想著太后壽宴不用你們?nèi)ィ蛉章狇R房說你去了珍寶閣我才知道,如今我家保寧是沉得住氣了”季云羅看到剛走進的晏保寧嗔怪到“這點小事我還是可以的”晏保寧快步坐到她手邊,抱住她的手臂親昵地蹭了蹭“阿娘就是疼阿姐多一些,也不曾關(guān)注我”八尺男兒學(xué)著樣兒,抱住季云羅另一只胳膊晏保寧常想,晏懷竹鐵定出生時不慎弄錯了性別,和她是姐妹才對,倆人拉著季云羅不住地撒嬌晏懷竹含含糊糊道:“還好阿娘這般才貌雙全,才生得我倆也如此,阿爹當真有福氣”這一番話著實討得季云羅歡心,只是有幾分不和晏崢心意,雖說他當年是岳父眾多門生之一,也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娶到心儀之人但親兒子說“還好阿娘才貌雙全”,這不是否認他嘛,順手朝晏懷竹肩后拍了一巴掌只聽晏懷竹驚呼一聲,震驚地看向晏崢,三人立馬反應(yīng)過來這巴掌為何來得晏保寧憋笑道“幸好父親是文官,不然這一巴掌你得睡三天”“打孩子做什么,他又沒說錯”季云羅氣道,緊緊捉住晏崢的手腕“我沒使多大力氣,你這小子”眼瞅著晏懷竹免不了又是一下,忙躲到晏保寧身后,連聲求饒,堂中火籠燃地正熱,忙碌過后的歡愉在這一刻盡情享受壽宴籌備繁瑣忙碌,嬉笑間宮中便傳下公主口諭,這幾日不必進宮,只在家中溫習(xí),三日后未時同公主一道獻壽即可猛然多出三天時間,晏保寧心情驟然舒暢,回到方思苑中,先給房中花草松松土,后將書架書冊重新歸整,累倒之后便半倚靠在軟榻上,看著青枝忙忙碌碌“姑娘,公子將《錦城雜記》前日帶來,你不在,我便放在床頭了”青枝想晏保寧入睡可能會看,只是她在房里轉(zhuǎn)了幾圈也沒發(fā)現(xiàn)床頭多了本書晏保寧起身又換了處倚著,隨意翻開雜記,拿在手上倒是不厚,但每頁有手繪插圖使得生硬的文字具象化,粗略翻閱,從錦城風(fēng)土人情到志怪奇事書中都有著記載,只是未親眼所見,不知真假。
她向來喜歡讀雜記,添些煙火氣的書本才有趣味有了解悶的書籍,三日時光一閃而過,壽宴當日,晏保寧穿戴妥當,早早入宮與公主一同賀壽越嫣今日容光煥發(fā),似乎是很早前就等待她們?nèi)说絹恚匀艘坏烬R便立刻動身前往清和殿賀壽許是別的官家小姐都規(guī)矩站在自家父母身旁,她們四個在人群中格外顯眼,不時有人投來打量目光,越嫣悄聲為她們介紹眼前的官員,晏保寧不得不佩服她的能力,竟能一一細數(shù)來往各色官員季云羅遠遠看著還算莊重的女兒,微微放了心,欣慰地拉了拉晏崢衣角“母親,保寧會同我們坐在一起嘛?”晏懷竹輕聲問道“獻禮后應(yīng)當是要的”季云羅答道而正在遠處眼睛四處找尋他們的晏保寧被突如其來的緇色衣擺擋住了視線,抬眼看去,修長的身形很快路過,還未來得及細觀便匆匆閃過“那是我兄長”越嫣難掩的喜悅晏保寧轉(zhuǎn)頭四處瞧了瞧,是那人嘛,好像挺清秀?“太后快要到了,各位可都準備好了”一位公公提醒眾人要開始獻禮立著的眾人都窸窸窣窣整理衣領(lǐng),撫平袖口,挺直脊背等待殿內(nèi)傳喚晏保寧收回視線說起如今這位太后,她的一生也極為傳奇先皇本是一不起眼后妃所生,當時正宮皇后的兩嫡子同其余幾位皇子勢同水火,他卻能殺出重圍奪得皇位,少不了王妃也就是當今太后的助力最令百姓樂得說道便是,武朝百年歲月,經(jīng)歷四代代皇權(quán)更迭,姜家便出了三位皇后,唯獨在先皇那兒栽了跟頭,更何況太后出身一仵作家,年輕時同先皇相識于刑獄事,之后兩人相愛,結(jié)為夫婦,共同攜手一步步走向權(quán)力巔峰,這樣的傳奇女子,值得傾佩在大殿外等著宮人按品階順序宣召,托越嫣的福,她們沒等多久便可入殿獻禮“宣長樂長公主,丞相之女晏保寧,國公之孫姜暮晴,定國老將軍之女陶辰進殿”拉長的聲音傳喚四人依禮站定,由越嫣起一一獻上壽禮,晏保寧也趁此機會悄悄抬頭高座上的太后,銀絲綰成高髻,簪一支九鳳銜珠步搖,不顯老態(tài),反添歲月沉淀的威儀,眉目沉靜,眼尾微挑,眸色如古井深潭,暗藏鋒芒,仿佛能洞悉人心“孫女知皇祖母不喜金銀俗物,便準備了這些”越嫣指揮宮娥們將一個大箱子搬上前“打開吧”越嫣吩咐道“這是孫女收集的民間畫本,各式各樣都有,皇祖母若是覺得費神,就讓他們念給你聽,權(quán)當解悶”饒是晏保寧也羨慕極了,這么些,能勻出幾本來借她看看也是人間美事啊“好好好,還是長樂懂哀家的心”看得出,太后對這禮物滿意極了,招著手讓越嫣坐到她身邊珠玉在前,她們幾人的壽禮不過是俗物罷了,太后笑著收下“你們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