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自已培育的那些奇桃:能讓人說胡話的“瘋言桃”,吃了會渾身長刺的“刺猬桃”,還有眼前這株用老君爐灰喂大的猴子桃——這些在天庭看來“無用”的東西,此刻卻成了他唯一的依仗。
“不選了。”
阿桃擦掉眼淚,用破布把猴子桃裹得更緊,“我就在這待著,誰也不跟?!?/p>
他開始往樹洞深處挖,指甲縫里滲出血,混著桃膠凝成暗紅色。三百年的鏟屎生涯讓他練出雙能刨開堅土的手,很快就挖出個能容身的小坑,剛好能藏下他和那株桃苗。
外面的喊殺聲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整齊的腳步聲。阿桃透過新堵上的桃膠縫隙往外看,只見天將舉著“清剿令”走過,上面寫著“凡未明確站隊者,視通叛逆,貶下凡間,永絕仙路”。
字跡猩紅,像用無數(shù)仙童的血寫就。
阿桃的心猛地一沉,卻奇異地平靜下來。他摸了摸懷里的隱身桃核,想起剛才那聲救命的“咕嚕”——或許這桃早就知道,“躲”本身就是種選擇。
樹洞里的記憶桃核突然發(fā)光,映出孫悟空大鬧天宮的最后一幕:那只猴子被壓在五行山下,毛茸茸的爪子還攥著半顆蟠桃,對著天空咧開嘴笑,眼里沒有絕望,只有股“還沒完”的野勁。
阿桃看著那笑容,突然笑了。
他掏出最后兩顆桃:一顆隱身桃,一顆飛翼桃。咬破隱身桃的瞬間,身l漸漸透明,肚子里再次傳來“咕?!甭暎@次卻不像警報,反倒像句嘲諷。
“要貶就貶吧?!?/p>
他對著樹洞輕聲說,聲音混著酸掉牙桃的麻意,有點含糊,“凡間總不會……連顆桃都不讓種吧?!?/p>
飛翼桃的灰色翅膀從后背鉆出,帶著他往樹洞更深處飛。那里有個老桃樹早就挖好的密道,通往南天門的死角——是當年孫悟空為了方便偷桃,特意打通的捷徑。
飛過密道時,阿桃回頭看了眼那株老桃樹。無數(shù)枝條正朝著他的方向搖晃,葉片上的露水落在地上,像在流淚,又像在送行。
他突然想起三百年前,自已還是顆被風吹進蟠桃園的桃核,是這株老桃樹用根須護住他,才沒被仙童掃進垃圾堆。原來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天庭的人”,只是借了這方天地,讓了場三百年的夢。
密道盡頭透著微光,隱約能聽見南天門外的呼嘯——那是被貶者墜落時的風聲。阿桃握緊懷里的猴子桃,灰色的翅膀在黑暗中扇動,像只笨拙的蛾,正朝著未知的光飛去。
他不知道凡間有什么在等著他,但他知道,那里沒有必須選邊站的規(guī)矩,沒有“沒用就得死”的鐵律。
或許在那里,他終于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種桃,種出酸的、甜的、會隱身的、能飛的……種出所有天庭容不下的“無用之物”。
翅膀穿過云層的瞬間,阿桃最后看了眼那座金碧輝煌的天庭。月光灑在琉璃瓦上,像層冰冷的霜,再好看,也暖不了一顆想自由生長的心。
“再見了?!?/p>
他輕聲說,然后閉上眼睛,任由身l墜向那片翻滾的云海。
躺平到最后,大不了換個地方,繼續(xù)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