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沒有破,也沒有滅,趙人只是被趕去塞北牧馬放羊,趙國的疆土由此也被逐出了中原大地。出自戎狄,也歸為戎狄,到底是因果循環(huán),算他趙氏落葉歸根了。
那階下的趙王再?zèng)]了主意,一雙眉頭不得舒展,到底在謝韶與司馬敦的冷眼監(jiān)視下立起了身,怔怔然又一次折腰,躬身拱袖朝著大殿的主人拜了下去。
聲腔蒼蒼,夾著數(shù)不清的無奈與凄惶,“謝晉君,成全?!?/p>
大殿的主人大抵乏了,因而一手支頭,袍袖一甩,冷眼朝著那階下囚徒道,“趙敘,滾吧?!?/p>
那階下囚徒臉色一白,君王的體面至今已是分毫也沒有剩下。
這一夜在這大明臺(tái),趙王這一身的大冕服已一件件地被剝了下來。
他自己不肯脫下的體面,被這大殿里的人已然撕扯得干干凈凈了。
初入王宮的這個(gè)長夜的問話總算就要終結(jié),大殿的主人不愿再與階下囚徒說上一言半語,因而闔上眸子等那囚徒被押解離去。
押去軟禁也好,押去牢獄也好,與他并沒有什么干系。
他惡趙氏已久。
可階下囚徒到底心里沒有個(gè)著落,因此被押走之前,又問了一句,“再問晉君,何時(shí)何時(shí)才肯放小王與趙人走呢?”
座上闔眸的人不曾睜眸,只是那好看的薄唇兀自輕啟,輕啟之后是輕嗤了一聲,“去,每日沐浴齋戒,待宗廟謝罪之后,帶著你的子民,滾出我晉國的疆土。”
階下囚徒長嘆了一聲,不為人知處,朝阿磐瞥來一眼,瞥了這一眼后,立時(shí)就把目光移了回去,拱手朝大殿主人拜道,“那就謝過晉君了?!?/p>
正殿的囚徒正要被謝韶與司馬敦押走,阿磐輕挑竹簾,叫了一聲,“趙王留步?!?/p>
囚徒果然應(yīng)聲停下,轉(zhuǎn)頭朝她望來,似是早就認(rèn)得一樣說起了話來,“這位便是晉君總帶在身邊的美人了?!?/p>
司馬敦輕喝一聲,“叫‘夫人’?!?/p>
那囚徒這時(shí)候倒松快了下來,與他的祖宗與子民相比,這種稱呼實(shí)在是最無關(guān)緊要的事了。
因此,囚徒微微頷首,果真道了一聲,“夫人。”
阿磐轉(zhuǎn)身沖大殿的主人笑道,“夫君,趙王蓬頭垢面出去,到底不好。不如命人端進(jìn)水來,為趙王凈面?!?/p>
她在謝玄跟前,向來是個(gè)有分寸的人。
有分寸,也知進(jìn)退。
故而,她在此時(shí)進(jìn)正殿要留趙王凈面,大殿的主人雖遲疑片刻,但到底是點(diǎn)頭允了。
君命一傳下去,很快便有腳步聲急促促地沿著廊下走來,殿門一開,廊下那腳步聲又很快端著魚紋盆進(jìn)了殿。
就將魚紋盆置于大殿之中,置于趙王跟前。
階下的囚徒狐疑望來,在她面上上下打量。他若是趙敘,就必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他若不是趙敘,就必定知道她要干什么。
來人低聲道,“請(qǐng)趙王凈面?!?/p>
既是趙王,自然便需要個(gè)體面。
因此那趙王拂起袍袖,就在這殿中凈了手,凈完了手,便撩起水來,俯身要去凈面。
阿磐宛然上前,“趙王寬袍大袖,十分不便,若不嫌棄,便許我來為趙王凈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