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阿磐不知道在崔若愚的心里,究竟是接納了她,還是依舊不曾,依舊沒有。
這一日祭告了祖宗,便也就打道回宮。
整座晉陽城已被魏武卒接管,還未來得及出逃的趙人全都不見人影。
或是躲在宅中不敢出門,或是躲在暗處悄然張望。
他們不知道這位曾屠了邶國的魏王父,一個傳聞中殺人如麻的人,如今會怎樣處置趙國的遺民。
是不是也一樣要屠城,屠國,把人都?xì)⒐?,殺盡,殺個干凈,殺出萬千的枯骨。
再把趙國的宗廟一把火燒個干凈,叫這整座晉陽城,叫這萬千宮闕都在瞬間化作焦土。
這曾經(jīng)車馬駢闐的通都大邑,而今全都駐滿了魏國的軍人,黑龍旗插遍四處,無一處不是,無一處不有。
就在謝玄的王青蓋車?yán)?,阿磐問起那人,“老先生如今,可愿接納我了嗎?”
那人無雙的鳳目望她時十分溫和,“你是晉人之后,忠臣之女,他早就接納了你。只是,是個倔強(qiáng)的老夫子,這么多年了,從來也不曾變過。心中認(rèn)了,卻不肯松口罷了。”
阿磐心頭一暖,有謝玄的話在,她這顆不安的心也就寬慰了。
謝硯偎在一旁,問她,“母親,阿硯去哪兒?”
阿磐輕撫著謝硯的小腦袋,垂眸望著那張與他父親一模一樣的臉,溫柔地回他,“去你父親舊時的家。”
謝硯眨巴著眼睛,又問,“舊時家,是哪兒?”
一旁的人輕然一嘆,“是父親幼時曾生活過的地方?!?/p>
不過是輕然一嘆,可這一嘆之后的沉重,阿磐與謝玄一樣一清二楚。
沉重的宮門被緩緩拉開,發(fā)出一聲雄渾厚重的聲響,魏王父的車駕正大光明地駛進(jìn)高大的宮門。
宮門嵯峨,殿高百丈。
那高高長長不見盡頭的甬道古樸巍峨,在風(fēng)雨里已經(jīng)矗立了六百多個年頭。
在這六百多個年頭里,曾有過多么繁華的盛世,又有過多少血腥的殺戮,把這長戟高門與亭臺宮墻也都涂出了斑駁滄桑的顏色。
謝密好奇地把腦袋鉆出王青蓋車,伸手叫道,“花花!母親,花花!”
小小的謝密在謝玄面前,許久都未流露出這歡喜的神色了。
阿磐順著謝密的小手往外看去。
趙宮明黃黃的一大片蕓薹,如今已經(jīng)開了,開得奪目耀眼。
而去歲種蕓薹的人,已經(jīng)再不會立于這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