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薹把謝密的小臉映得春光明媚,稚子歡喜地幾乎把半張身子都探了出去。
小小的拳頭映得粉白,一抓,一握,又抓,又握,五月溫和的風在那張開的指間穿過,可愛無邪。
小小的人兒還不知道這是他父親曾留下的,他還想象不出他的父親曾怎樣穿著趙王冠冕,躬身種下一粒粒蕓薹的種子。
他咯咯笑著,只想著要擼下一把花來。
可也許他于這明黃黃的蕓薹里,能感受到他父親那一絲半縷的氣息。
不需太多,有一點兒也是好的,有一點兒亦是對稚子莫大的安慰了。
這可憐的孩子與他父母親相處的時日實在少得可憐,他的父母親又為他留下過什么呢?
他母親走得急,一頭撞死在西宮大殿的廊柱,撞得頭破血流,一命嗚呼,連說幾句掏心窩的話的機會也沒有。
他父親就更不必說了,他父親也從來沒有承認過他。
可阿磐相信,蕭延年是愛這個孩子的。
那樣一個不沾人的人,他許這個孩子成日都掛在身上。
然而數(shù)來數(shù)去,他們?yōu)檫@個孩子留下的,大抵也只有一束斷發(fā),和這一宮的蕓薹了吧。
謝硯也鉆出腦袋,兩個小小的人兒挨在一起,一起叫,“花花!嘻嘻!”
稚子笑起來的聲音多好聽啊,他們一樣的奶聲奶氣,“母親,花花!花花!花花!花花!”
那奶聲奶氣在這高大的甬道之中回蕩,也于這巍峨壯闊的王宮之內鳴響。
阿磐攬著那兩個小小的人兒,生怕他們從窗口掉下去,在上黨養(yǎng)了小半年,謝密也已經日漸胖了起來。
她溫和地與稚子說話,“阿密,你想要花花嗎?”
謝密扭頭沖她笑,露出六顆小小的牙,“要!阿密要!”
這樣簡單的心愿,有什么不能滿足呢?
阿磐撩開鮫紗幔,沖車外喚道,“司馬敦?!?/p>
跟車的司馬敦連忙應聲,“夫人吩咐。”
阿磐目光溫柔地望著兩個孩子,“為二公子折幾枝花來?!?/p>
司馬敦應聲打馬前去,卻聽一旁的謝玄道了一句,“你待他有些太好了。”
阿磐抬眸,見謝玄望向謝密的時候神色復雜。
這車內車外那么多人,大抵唯她一人知道謝密身世的秘密。
可這秘密,卻是她決計也不能為外人道的。
決計不能。
不然,謝密是活不過兩歲的。
豈止兩歲,連明日的曦光他都不會再看見。
謝玄不殺,自有人來殺。
阿磐笑,護牢了那兩個想要把身子全探出去的稚子,她說,“我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