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屏風之后穿戴妥當,袍帶系得牢牢的,領(lǐng)口拉得緊緊的,反復確認沒有不體面了,這才敢推開那道木紗門。
此刻的魏王父就在醫(yī)官與將軍中間,半張身子的衣袍退了下來,露出大片翻飛的血肉。
肩頭之下,心口之上,皮開肉綻,十分駭人。
薄唇咬著一塊厚厚的巾帕,而那額頭青筋暴突,一張臉已是血色盡失。
真難想象,適才他一人先行進屋,是如何穩(wěn)住身子,又是如何平著聲腔回上一個“好”的。
取出來的箭鏃置于一旁,是枚可怖的倒三角,其上勾著許多新鮮的血肉,便是沾了血肉,仍舊泛著凜冽的寒光,也仍舊駭?shù)萌祟^皮發(fā)麻。
醫(yī)官手里的銀針在火中燙過,小心地穿過魏王父那綻開的皮肉。
沒有野麻子酒,那人就活生生地忍著。因極力隱忍,那刀削斧鑿的臉頰便愈發(fā)顯得棱角分明了。
人是血肉之軀,怎會不疼呢?
銀絲寸寸穿過,所經(jīng)之處,殷紅的血自針口順著那人的心頭往下淌著。
而魏王父雙手扣在榻沿,青筋暴突,骨節(jié)發(fā)白,一聲不吭。
再細瞧去,那人額際,脖頸,胸口,腰腹全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阿磐看得心肝亂顫,腦中空白,指尖在袍子里暗暗地掐著,掐進了手心也未能察覺。
恍惚聽見有人道,“夫人來了!”
便是已然到了這般地步,聽見她來,仍舊睜開了眸子。
骨節(jié)齟齬,血肉顫抖,也仍舊溫聲與她說話,“去吧,不看?!?/p>
真是一副慘烈強硬的形骸。
阿磐鼻尖一酸,也是這時才回過神來,忙道了一聲,“奴侍奉大人?!?/p>
這便上前跪坐下來,接過將軍們手里的帕子,洇透,擰干,去擦拭那人一串串淌下的血流。
指尖瑟瑟,意亂如麻。
旁人大多已經(jīng)退下了,室內(nèi)只余下三人。
醫(yī)官還在穿針走線,魏王父也依舊咬牙忍著。
那指節(jié)分明的手原本就是皙白的顏色,如今作力扣緊榻沿,暴突的脈絡(luò)下,清晰可見那克制不住的微抖。
可她不敢去握那只手。
也不怎么敢抬頭去瞧。
怕瞧見那人青筋暴突,忍得辛苦。
亦怕那人將她一把推開,再于無意間流露出嫌惡的神色,這樣的神色不需多少,半分就足以把她擊個粉碎了。
恍然失著神,也胡思亂想著,巾帕一回回地被血洇透,她就似個人偶一樣,一回回地去洗,洗個干凈復又再去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