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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有醫(yī)院要管,有學(xué)生要護,不能就這么死了。
等她再次見到顧晏廷,是在勝利后的慶功宴上。他斷了條腿,拄著拐杖,狼頭令牌還掛在脖子上,只是上面多了個彈孔。她穿著旗袍,還是石榴紅的,站在沈文軒身邊,他如今是工業(yè)部的次長,溫文爾雅,一如當(dāng)年。
“楚小姐,恭喜?!?/p>
顧晏廷舉杯,聲音有些啞,“聽說你要和沈次長訂婚了?”
“顧司令也該找個好姑娘了?!?/p>
她笑著舉杯,酒液晃出的漣漪里,仿佛又看到楚家大院的海棠。
訂婚宴前夜,沈文軒來送戒指。他把盒子放在桌上,沒打開:“玉微,我知道你的心不在我這。”
他替她整理了一下旗袍領(lǐng)口,動作還是那么溫柔,“顧晏廷在碼頭等你,他說……
他要回湘南了。”
她跑到碼頭時,船正要開。顧晏廷拄著拐杖站在甲板上,懷里揣著那塊懷表。她喊了一聲,他回頭,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很多年前那個在焦土上向她走來的年輕軍官。
“你怎么來了?”
他笑了,眼角的皺紋里全是風(fēng)霜。
“我的碼頭在湘南,我得回去看著。”
她跳上船,旗袍下擺掃過他的拐杖,“顧司令,要不要搭個順風(fēng)船?”
他沒說話,只把懷表掏出來,表蓋打開,里面的小像已經(jīng)泛黃,是當(dāng)年那個穿石榴紅旗袍的少女?!霸缇驮撨€給你了?!?/p>
“不,”
她按住他的手,把表蓋合上,“你戴著,等回到楚家大院,我給你修修,還能走。”
船開的時侯,她靠著欄桿,看著上海的燈火越來越遠(yuǎn)。顧晏廷站在她身邊,拐杖戳在甲板上,篤篤作響,像在數(shù)著過去的年月。風(fēng)里傳來隱約的海棠香,她知道,有些東西燒不掉,炸不碎,就像這紅土上的花,野得很,也韌得很。
很多年后,楚家大院重建了海棠樹。楚玉微坐在樹下看賬本,顧晏廷拄著拐杖給她讀報紙,他的腿還是沒好利索,說話卻溫和了許多。沈文軒偶爾會來讓客,帶著他的孫子,孩子們在海棠樹下追逐,笑聲清脆,像從未有過戰(zhàn)爭。
“你看,我說過焦土上能種莊稼?!?/p>
顧晏廷放下報紙,替她拂去落在賬本上的花瓣。
她抬頭看他,陽光透過花枝照在他臉上,狼頭令牌在胸前閃著光。那些烽火歲月,那些生死抉擇,都化作了此刻的安寧。原來最好的時光,不是民國十二年的暮春,也不是勝利后的慶功宴,而是這平平淡淡的日子,是身邊這個人,是這紅土上重生的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