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馬對中馬,中馬對下馬,胤奚耳后惡風呼嘯,他夾馬回刀,搪住一對沉壓而下的龍雀大環(huán)——他卻不是駑馬,而是最不按常理出牌的奇才詭將。
赫連朵河直到出這一刀之前,還不能完全確定哪一張狐面底下藏著胤鸞君。直到刀鋒鐾過刀鋒,一道靈疾的力量從手腕傳回,這位關中大行臺才確定,眼前便是他要找的人。
是累他違抗三道金令,睡夢中都恨不能將其碎尸萬段的黃口兒!
赫連朵河獨眼眼尾的皺紋抽搐,雙刀悍然落下,吞吐催山裂石的暴虐之氣:“讓本臺看看,你比褚嘯崖強在哪里?!”
狐面下干裂的仰月唇輕咧,齒尖森然。
赫連朵河的雙刀勢大力沉,胤奚的刀便取快,結合了力量與速度,仿若穿透云海的閃電。
青年勁瘦的身軀積蓄著力量,他的手臂比一年前更加虬實,氣質(zhì)比一年前更為靜斂。
他血液沸騰,那是藏在骨子里的搏殺欲在叫囂,他瞳孔爍著黑焰,那是預感到將要在刀尖上舔舐甘甜鮮血的快感。
他曾是修平十一年的狀元,當時所有人都以為,胤鸞君將在內(nèi)閣占領一席之地,文輔君王。他卻握著那把南朝女帝為他量身打造的刀,成為了名動河西的悍將。
鸞,鳳凰之屬,長生之鳥。
他因她而得名,他是鸞,她便是鳳。
鳳凰遲遲不登頂,只因金陵不是她心目中的帝闕。那么身無其余的胤鸞君,當以半壁江山作墊腳石,助她受四海萬國同拜!
為她,為無辜的冤民,為戰(zhàn)死的兄弟,為失去的故國,為遺落的衣冠,贏下這一場!
胤奚氣息沉吐,冷蔑地說:“你比不上褚嘯崖?!?/p>
……
自辰及酉,黑石硤中殺得昏天暗地。
南朝軍旅兵威已振,勢如破竹,步六孤玉勒節(jié)節(jié)敗退。
翌晨,步六孤玉勒被封如敕斬落馬下,梟首示眾,北尉殘兵潰不成軍,一哄而散。
御軍打下黑石硤,追敵二十里,斬首千余眾。
捷報傳回大營,守營兵士興奮高呼:“陛下萬歲!陛下萬歲!”
他們認為是女皇的福澤照臨了這方戰(zhàn)場,是女皇的智謀擊敗了狡詐的敵人。
凱旋而還的謝瀾安卻說不,“是將士們驍勇奮戰(zhàn),為朕大破賊,朕為有如此勇士而感到驕傲。”
她督軍一日一夜,衣冠依舊整肅,面色全無一絲疲靡,吟鞭指北,擲地有聲:“朕帶領你們從家園而來,要回到我們曾經(jīng)的、真正的、闊別鄉(xiāng)音已久的家園去。眾士聽令,隨朕歸家!”
百里歸月披氅立在帳門前,目含清光。
靳長庭手握籍冊,心潮起伏,淚如泉涌。
回家,對衣冠南渡的漢人來說,是多么重的兩個字??!
此關一破,秦州便如囊中物,通往長安再無阻礙。他仿佛已經(jīng)看見了灞橋陌上的楊柳,華陰長城的烽垛,飲著黃河洛水的遺民,是否翹盼王師的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