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人敬佩,
自家人卻心疼。有一回謝逸夏實在看不下去,催著侄女去睡個整覺。
“前邊有我替你守著,事必躬親不是御人之道,眠少事繁,你能頂住幾日幾夜不睡?”
結(jié)果謝瀾安認真想了想,帶點黠氣地眨眼:“一百年吧。”
謝逸夏氣笑,當她逞強??蓭兹沼^察下來,謝瀾安就是一點也不萎靡,從夜半醒到清曉,她的一雙秋水眸不見瞳眬,反而愈為明亮。
她仿佛暗夜打磨出來的流星曜玉,蒼穹越是漆黑漫沉,她越受滋養(yǎng)。
但此刻,謝瀾安聞著沁涼怡神的花香,有些出神。
她回想方才短暫的夢境,久違的骷髏高臺,又一次破土而出,將她送到頂手觸天的寒嘯穹頂,下視著茫茫風(fēng)沙。
夢里她似乎想找一個人,竭力睜大眼睛在濁飛的沙塵中逡巡,卻始終沒有找到。
醒后,赤足踩在冰冷骸骨上的觸感揮之不去,讓謝瀾安身上的冷寂感更重。
已是二月初了,西邊送給蜀王的詔令,已被荊州麾將順利地攔截下來,但胤奚那邊尚無回音。
謝瀾安抬手在梅瓣上輕輕撥了一下,睫毛落下的茸影窩在鼻梁里側(cè)。
她想,她是有點牽念他。
門口傳來了腳步聲。女君歇好了,等在偏堂的謀士們就陸續(xù)進來。
百里歸月照例先坐,被臨時召來的何羨,在門邊抖了抖沾了潮氣的衣袖。而后他脫去木屐,將統(tǒng)計出的倉廩糧目呈給謝瀾安。
謝瀾安斂住了多余情緒,低頭看案牘。
天氣再暖一點,一年的春種就要開始了。去三吳收地時,謝瀾安曾承諾借百姓種苗,不管這場仗結(jié)果如何,民生大計不能耽擱。
何羨卻道情況不太樂觀,“京倉的糧儲如今只有三成左右,這還是在保證漕運暢通的前提下,一旦宮室……”何羨說到這里,咽了口唾沫,“——生變,地方起些動亂,糧運之路便可能壅塞?!?/p>
這位夢仙兄是個老實人,做夢都不敢想自己會為謀朝篡氏添一把柴。不過他早已是謝娘子船上的人,無謝娘子托舉,便無他今日的立足地,生死榮辱,皆系她一身而已。
所以謝瀾安召他算賬,何羨就來了。
他的嗓音響在雨后有些悶沉的堂中,謝瀾安還在思索,賀寶姿步履匆匆地進來,神色凝重。
屋里的文士站起來幾個,對賀校尉見禮。賀寶姿隨行隨拱手,沒時間脫換沾泥的軍靴,徑直走到謝瀾安的座前。
“娘子,宮里傳出消息,綰妃病重,說想見娘子一面?!?/p>
謝瀾安抬頭:“不是一直在調(diào)養(yǎng),怎會病重?”
“會否是計,故意誘女君的?”百里歸月不敢讓女君冒險,在旁斟酌。
賀寶姿點頭說:“屬下也怕有詐,宮里是讓寶興出來傳的話,肖護軍把人送來了。這會兒就在院里。”
謝瀾安眸色深晦,“傳?!?/p>
身著宮裝的寶興進來后,先給謝瀾安磕了個頭,而后抬起爛桃似的腫眼泡,哽咽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