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搬山只因子子孫孫無窮盡的毅力,便能感動上蒼,被人傳誦。而勇者劈山往往只有驚鴻一現(xiàn)的一斧,連飛鳥白駒都未必見過。若無人傳說,誰會知道那樣單薄的身軀,也具有破開千年迷瘴的力量。
她自己不覺得執(zhí)斧的手疼,是她的事??伤企挪皇呛闷?,容不得受濟(jì)的人跟著不痛不癢,飲水不思源。
“我不是幫她?!臂p哼,“閑著沒事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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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余心之所善……雖九死其猶未悔?!?/p>
小長干里,在楚清鳶被圣上召見之后,每日都有人來慕名拜訪。老仆覺得郎君終于苦盡甘來了,將庭除收拾得干干凈凈迎客,楚清鳶卻寵辱不驚。
清瘦的青年捏著手里薄薄兩張紙,找出屬于她口吻的那部分,反復(fù)誦讀,眸色迷深,“值得嗎?”
眼看恩科推進(jìn)得如火如荼,王道真在家里干著急。
父親掛職的時候,曾向陛下舉薦由他代任丞相之職,不出意外地被謝瀾安反對了?;实圩罱K也沒定下代丞相的人選,只說軍國之事由兩省與御史臺共參。
“如此謝瀾安便隱有副相之勢了父親?!蓖醯勒嫘闹谢鹗?,連麈尾都顧不上拿,“難不成我們就眼睜睜看著她邀盡清名嗎?”
開科取士真成的話,天下的寒人都要謝她。
王翱穿著水田道衣,趺坐在沉香霧中皺眉,“你還是戒不掉浮躁的脾氣。”
丞相府的詹事看看老相國,再看看小大人,轉(zhuǎn)著眼珠給王道真出主意:“郎主稍安,屬下有一愚計,倘若那些女學(xué)子入不了京——那么謝大人的賭約,不就必輸無疑了嗎?待她人走茶涼,人去政息也就順理成章?!?/p>
王家在江左三代經(jīng)營,試問哪一州沒有裙帶門生?天南海北的學(xué)子想?yún)⒃嚩家仍诩亦l(xiāng)衙門報名,想從中動作,還不是伸伸手的事?
王道真目光倏爾銳亮起來。
王翱雍容地閉上眼皮,仿佛沒聽見這些話。
“你們帶上驍騎衛(wèi),”隔壁府里,謝瀾安正對滿院子的女衛(wèi)下令,“親自下到各郡縣去接趕考的女學(xué)子?!?/p>
“記住,驍騎衛(wèi)為輔,你們才是我的耳目?!敝x瀾安立在檐下的廊道上,襕衣浮白雪,朝這些精心培養(yǎng)出的武衛(wèi)一個一個看過去,“那些女子的安全由爾等全權(quán)負(fù)責(zé),誰管的地方出了問題,誰就不必回來了?!?/p>
除了留在荊州精銳營的人,撥云校場里百余名女衛(wèi)悉數(shù)在此了。女君擺明了態(tài)度,大家便知道茲事體大。
賀寶姿領(lǐng)頭立下軍令狀,眾衛(wèi)齊呼:“不負(fù)女郎!”
胤奚見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郎神色罕見地沉肅,猶豫了一下。
他從未向女郎主動請纓過外出辦事,他離不開她。但眼見謝瀾安對外阜女學(xué)子的安危如此上心,若非他身上傷未好全,他也想去盡一份力。
他的心思全擺在臉上,謝瀾安猜都不用猜,捏了下眉心說:“你安心備考,你是謝府出去的人,不許丟我的臉?!?/p>
話是玩話,謝瀾安從未給胤奚規(guī)定過目標(biāo)名次之類的東西??善綍r與小郎君玩笑兩句便能放松心情的女郎,今日卻仍未松開眉頭。
胤奚勾著她的手指坐在美人闌,自己站在旁側(cè),彎身為謝瀾安輕揉額角?!芭梢灿信碌氖聠??”
“我怕,”謝瀾安在胤奚柔緩的手法中舒服地閉上眼,“人命關(guān)天。”
她不懼豺狼如刀矢,只怕人心似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