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安一聽這話,便知這小皇帝,可不是只會禮賢下士的無謀少年。
她知道皇上真正問的是什么,笑了笑,唇角彎起的同時眼底溫度冷卻,道:
“陛下放心,我謝家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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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馬車上,謝瀾安神色如常,胤奚卻反常地有些沉默。
謝瀾安瞅他一眼,他便抿唇將視線移開,她瞥開眼,他再看回來。反正她不開口先問,這人便磨碾著自己的唇肉不說話。
謝瀾安和少帝周旋了一早上,也沒有這么煩的,她抬指敲了敲雙腿交疊的膝蓋。
“有話就說?!?/p>
“女郎,”胤奚開口就是帶著鼻音的啞聲,把謝瀾安嚇了一跳,“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虧謝瀾安昨夜見他舉止若定,風范沉穩(wěn),還心夸他長進了,此時塵埃落定,怎么還活回去了?
她問誰說的,胤奚眼珠烏黑水潤,“大郎君,他說陛下要拜女郎為少師,衰奴自是不配了……”
他說著,指尖小心搭在謝瀾安垂落的衣袖上,蜷指勾住,輕輕的:“女郎,別不要我?!?/p>
謝瀾安直頭疼,大兄去了趟會稽,怎么也有逗人玩的閑情逸致了?
那小皇帝的確結結實實地向她行了弟子禮,眼下這般,謝瀾安也不能提了。她捏著眉心說:“阿兄嚇唬你,我不曾——”
話說一半,謝瀾安反應過來,抖摟開袖子睨著胤奚:“又找打呢?”
還敢告大兄的狀。
賴他這張?zhí)焐兞嫉哪?,總讓謝瀾安一不留神就忘了,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四六不懂的小挽郎。
若胤奚連這點事都看不透,她便真要清理門戶了。
胤奚沒有被拆穿的心虛,不折不撓地將手背塞到謝瀾安掌心底下。
他漫不經(jīng)心垂睫的神態(tài),竟學得兩分謝瀾安的影子,溫馴而佻達。
“不騙女郎,衰奴害怕。”
謝策問他怕不怕,殊不知他怕的另有其處。
這個中秋夜,他看著女郎威重令行,山河入她眉眼,覆手便可翻云,某個瞬間忽產(chǎn)生了一種不確定的念頭:
也許女郎骨子里的那片孤冷,根本不需要別人去暖。
惟其孤傲冷絕,才成就她獨一無二的氣度與堅不可摧的盔甲。
只有無知的凡夫俗子,才會憂心天人不染七情六欲,怕她高處不勝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