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辛夷頦下的雪須打著顫,后背被冷汗洇shi了一片。
年輕時血氣方剛,做了就不曾后悔。那尊價值千萬錢的金佛,他一文未動,至今藏在私庫,是他打算傳給自己兒孫的。
可他心里比誰都清楚,這種私鑄人命案,倘若東窗事發(fā),縱使世家享有特權(quán),庾太后執(zhí)政這些年卻一直致力于打壓世族特權(quán),他與原得一都逃不過一個死字。
可是謝瀾安敢拿整個謝家的名譽作賭嗎?
正怔坐著,管事在門外道:“老祖宗,本家的郎主……不,是那……女郎,遣人送了東西來?!?/p>
五叔公眼皮子輕抖,直覺謝瀾安此時送東西來沒有好事。
他張口喚了一聲,管事捧著一只扁平漆木盒走入書齋。蓋子打開,只見盒內(nèi)放著一匹白地明光綾,綾上還有一封信。
謝辛夷一臉莫名。
他拿起那疊沒有封入信封的紙,入手抖摟開,才發(fā)現(xiàn)這張紙比想象中長,一張五疊的劄子,上頭密密麻麻全是人名。
謝辛夷一個也不認識。
下一刻,他整個頭皮都發(fā)了麻,突似被厲鬼前來索命一般,猛地扔掉手里的紙,跌坐在案旁。
這些人名的數(shù)目……是、是當年死在浮陵山上的人數(shù)!
謝辛夷再看那匹刺眼的白綾,顱內(nèi)劃過一道白光,針刺般反應過來,這白綾是用來做什么的。
“她瘋了嗎、她怎么敢……”
自己是她祖父的親弟弟,是謝氏遠邇聞名的尊長,她竟敢讓他去死!
她還不到二十歲,她甚至不是個男兒!怎么敢用這種君主賜下臣的方式,賜他一匹白綾?!
最讓謝辛夷寒毛豎立的是,那些白紙黑字上的姓名,那些生前卑賤死后無名的小民,連他都叫不上來,除了地府鬼簿,誰有能耐把這些名字一個個從地底挖出來?
老人只覺屋中有陰風,箕坐地上不停地打著冷顫。
“……老祖宗,您怎么了?”
管事從未見過家主這副模樣,驚慌失措地要去請醫(yī)丞,卻被謝辛夷趕走,下令不許任何人踏入房門。
謝辛夷在書房中枯坐了一夜。
次日天明,當
今日早起,謝瀾安請五娘幫她配了一身棠梨襦衫配曲裾的裝束。
以往穿君子襕袍,從無這等絢麗顏色。五娘說裙子的顏色叫龍膏燭,謝瀾安左看右看,真沒瞧出和桃花色有何區(qū)別,況且裙擺上還累贅地繡著大片合歡花紋。
不過對上五娘委屈的眼神,謝瀾安立刻說好看,扽扽袖口,便穿著了。
兩姐妹一道用早膳,順便聽玄白轉(zhuǎn)述府門外原氏父子的慘狀。
“那原六郎可憐的喲,嘴巴丫的傷口還滲著血,快咧到耳根子的那兩條血印倒像在笑,說不出話,被原老爺按著咚咚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