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翁面色和緩些:“你可知趙琛舍命相搏,是為何?”
蕭窈頷首:“他們想逼我放權(quán)。歸根結(jié)底,無非是為了我手中的宿衛(wèi)軍?!?/p>
京口軍被拆成兩股,一支由齊牧率領(lǐng)在會稽平叛,主力精銳則被崔循帶走馳援湘州。如今建鄴數(shù)得上的兵力,便是她手中攥著的宿衛(wèi)軍。
“腦子倒還不算糊涂?!贝尬贪櫭嫉?,“你不該給他們這個機會。哪怕是令人殺了趙琛,也好過今日,由他這樣死在大殿之上?!?/p>
蕭窈道:“是
我思慮不周?!?/p>
崔翁似是沒想到她非但沒頂嘴,甚至還能這樣順?biāo)煺J(rèn)下,短暫沉默后,竟為她找理由:“罷了。你是見的太少。便是琢玉,當(dāng)年也是吃過虧,才漸漸像模像樣的?!?/p>
蕭窈眨了眨眼:“他未曾同我提過?!?/p>
崔循本就不是喜歡追憶舊事的人,又在意她的看法,自然不會提那些“蠢事”。崔翁深知自己這個長孫怎么想的,沒戳穿,只道:“待他歸來,你自問他去就是?!?/p>
又道:“若何時何事為難,告知我?!?/p>
時至今日,崔氏與她早就是榮辱與共,脫不開干系。
哪怕知道崔翁此舉更多是出于利益考量,蕭窈看著這位須發(fā)花白的老爺子還是順眼許多,笑盈盈起身告辭:“多謝祖父?!?/p>
別院外,慕愴正等候著她。
蕭窈習(xí)慣他沉默寡言的性子,平日也不會閑話,只是想起崔翁方才的話,心中一動:“你跟隨在他身邊多少年?”
慕傖愣了愣:“十四年?!?/p>
“那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許多事?!笔採吼堄信d趣問,“同我講講,他這些年最難招架的,是什么事?”
說罷又補了句:“不準(zhǔn)推脫。他應(yīng)當(dāng)沒命令不準(zhǔn)你說?!?/p>
崔循曾同她講過,自己當(dāng)年為了說服桓大將軍,被桓翁拉著喝酒的舊事。蕭窈原以為自己也會從慕傖這里聽到這樣的事。
可慕愴猶豫了會兒,卻道:“是當(dāng)年剛領(lǐng)兵時……”
縱然當(dāng)年崔氏已有頹勢,可到底是閥閱門第,崔循身為族中長公子,生來便是錦衣玉食。他不似那等手無縛雞之力的紈绔,能騎馬、射箭,也練過些強身健體的粗淺功夫,但卻并未見過真正的戰(zhàn)場。
千辛萬苦拉扯起后來的京口軍,同叛軍周旋時,崔循曾犯過大錯。
他低估了陳恩的殘忍,也低估了信眾的狂熱,為救一鎮(zhèn)令麾下一營出兵,卻被所救下的百姓背刺,導(dǎo)致腹背受敵,死傷慘重。
對著滿地鮮血、焦尸的戰(zhàn)場,不少將士都撐不住,吐的一塌糊涂。
崔循并沒逃避,也不顧部眾勸阻,頂著張面無血色的臉親手收斂了那些尸身。
唯有慕傖這樣親近的人,才知他并不似面上那般鎮(zhèn)定,此后許久再無一夜安眠,被愧疚與懊悔所纏繞,噩夢不休。
的確沒人能夠生來算無遺策。
她不能,晏游不能,就連崔循自己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