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爾茨當真開到了布拉格廣場上,他停車,對一個提著寶貴生活物資的老頭招手,在對方的腳上表現(xiàn)出自己要換一條路走的時候徑直追了上去。
“你好呀,”他那熱情洋溢的口音濃重的德式英語,隔著十幾米也聽得清清楚楚,“請問您的面包是從哪里買的?”他背對著我,將對方擋得嚴嚴實實,以至于我看不到那個可憐的捷克人精彩的表情。
“捷克人還挺熱情的,”舒爾茨抱著一袋子面包朝我走過來。
“他直接把面包送給我了。
”……“你說,”他用手掰著面包塞進嘴里,聲音含糊不清,“這里有三種口味的面包,鴿子會更喜歡哪一種?”我不知道鴿子的味覺有沒有發(fā)達到能嘗出不同面包的味道,我只知道在大庭廣眾之下,一名德國軍官在遠處站崗的同僚和窗戶縫里捷克人民的凝視下坦坦蕩蕩地喂鴿子這件事實在是太……令人難以理解的詭異。
“我覺得——”一塊面包被塞進我手里。
“你也來試試。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他把手中細小的面包塊揚出,布拉格廣場上的鴿子瞬間被驚動,沸沸揚揚地飛起一大片。
這里……應該是……軍事管制區(qū)吧……“你怎么不喂,你不開心嗎?”……我應該告訴他,這個時候,他那偉大的親愛的祖國,大概已經對捷克民眾實行物資配給制度了嗎。
我硬著頭皮陪舒爾茨浪費掉這些食物,他竟然把袋子折起來放進口袋里,然后順手將沾了食物油膩的手在足以讓他成為活靶子的田野灰制服上擦了一下。
“你看我干嘛,”他神色無辜,“我總不能隨地亂扔垃圾吧。
”啊……真是,多么良好的品德。
除了贊揚他,我實在想不到自己還有什么話能說了。
舒爾茨一回家就把制服脫下來隨手往沙發(fā)一扔,毫不避諱地當著我的面解開皮帶脫下馬褲。
我神色凝重地看著他把買來的裙子一并交給撿起他衣服的女仆。
注意到我的視線,他扭過頭來看我。
襯衫的前兩個扣子沒扣。
"哎呀,"他突然從沙發(fā)上站起來,一臉苦惱,“我忘了。
今天晚上還要帶你參加舞會呢,裙子洗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干。
要不我們現(xiàn)在出去再買一件吧?”?……"舞、會?"“是呀,漢斯跟我說今天晚上有舞會,讓我?guī)Ш米约旱奈璋閪美麗的小姐,我可以請你陪我一起去跳舞嗎?”他俏皮地對我眨了眨眼。
我愣住。
我?我嗎?來歷不明十分可疑甚至長著黃色皮膚連偽裝都做不到的我嗎?“你,應該,不能帶我去吧?”“為什么?”為什么?你問我?你是德國人你問我?你要我來給你講你們國家的種族歧視政策?我此刻對舒爾茨的態(tài)度,只剩下深深的欽佩:“很抱歉,我不會跳舞。
先生,您可以去邀請其他漂亮的、金發(fā)碧眼的女性。
”“啊,可是我不認識你說的這種人唉。
”我真的無話可說了。
在尷尬的沉默之后,舒爾茨聳了聳肩,自顧自地說道:“算了,我不去了,要是只有我一個人不帶舞伴,肯定要被他們嘲笑的。
”他懶洋洋地往沙發(fā)上一癱,小貓?zhí)剿砩?,他又將剛才所有的不愉快一下拋之腦后,一臉幸福地和小貓玩耍起來。
今天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震撼地洗滌了我的心靈。
然而,令我想不到的是,這位年輕天真的少尉先生,還有更大的“驚喜”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