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怎么了?”我問道。
謝意看一眼我,我有些疑惑,他緊接著從玄關(guān)的小型衣帽間那里,取出來了一條圍巾。紅色的圍巾……我沒見謝意戴過。
這樣鮮艷的顏色,柔軟的圍巾蹭過我臉頰,謝意低頭,像纏粽子那樣把我的脖子圍起來。
“今天外面有點冷……戴上這個?!?/p>
我要喘不過氣了,我的手指碰到圍巾,其嶄新程度,有時讓我誤以為,這是他特意為我買的。
“長官……我自己來,一會要喘不上氣了。”我對他道,他聞言松開我,我自己重新解開,讓圍巾虛虛地搭在我肩側(cè)。
謝意說天氣冷,在我出門之前我沒有感知,出門之后冷氣撲面而來,我才后知后覺,濕冷的空氣像小刺扎在臉上。
我的臉蒙在圍巾里面,出聲道:“長官……您怎么知道今天會冷一些?!?/p>
我以為他會說直覺一類的,他只是瞅我一眼,隨意道,“我看天氣預(yù)報了?!?/p>
在清晨的冬霧里出發(fā),我們穿過了佩德蘭的街道,從市區(qū)到郊區(qū),太陽在霧霾之中變得模糊,樹木籠罩在其中,一切都變得混沌起來,我們置身在印象派的畫作里。
謝意說的地方在佩德蘭靠近市區(qū)的地方,這里連接著鄉(xiāng)鎮(zhèn),它們遺留了一片自然風(fēng)景,草坪是自然干枯的顏色,樹木維持著原本的模樣。
葉子已經(jīng)落完了,只剩下張牙舞爪的枝頭,它們在霧霾之中,蒙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一條河穿過草叢,在遠(yuǎn)處聽不見水聲,離得近了才能看清楚,河流細(xì)弱的生命力,隨著遠(yuǎn)處教堂的吟誦聲緩緩流淌,如此寂靜,生命力流淌在其中。
這里的空氣比市中心更加好聞,我想是因為風(fēng)的關(guān)系,在城市中央感受不到風(fēng)聲。當(dāng)你來到人群之外,這里很少有人類出沒……風(fēng)聲從遠(yuǎn)處飄蕩而來,吹起發(fā)絲連接著草叢與天際,這是大自然的聲音。
“長官,您是怎么發(fā)現(xiàn)這里的……如果住在這附近,會不會認(rèn)為這樣的風(fēng)景很常見,甚至?xí)X得孤獨?!蔽覍χx意道。
“偶然路過的時候看到了這片風(fēng)景,當(dāng)時覺得好看,今天特意來看看,確實不錯?!敝x意看向我身旁的那片歪曲生長的青楊樹。
額。這樣的理由,倒是符合他。他的眉眼倒映在湖面邊,我的身影同時出現(xiàn),那一抹紅十分突兀。
“林問柳,你很適合鮮亮的顏色?!敝x意對我道,他看向我耳后。
我不由得愣住,隨之微笑起來,其實我并不相信,紅色只是添襯,本身沒有活力的話,添襯的顏色像是生命流失的顏色。
“長官,您喜歡待在這里嗎?這里寂靜無聲,很適合用來思考……只是待在這里,感覺能浪費很多時間?!蔽覍χx意道。
這里有很多白蠟樹的落葉,它們堆積在河流旁,我從地下?lián)炱鹨黄|碰到落葉的紋路,沿著生命的虛線形成延伸的弧線。
“以前很喜歡。在邊境地區(qū),有很多類似于這樣的地方,我總能發(fā)現(xiàn)很多僻靜的風(fēng)景……它們有些和輻射地區(qū)交界,一半是這樣的風(fēng)景,一半是受輻射侵蝕的樹林。那個時候……能夠感受到,生命與死亡的交響。”
我靜靜地聽著謝意講話,他回憶起來時,看向遠(yuǎn)處天邊,在霧霾盡頭之處,那里一片漆黑,白日的光照耀不到那里。那里是他所說的輻射交界線。
“有機會我也想看看,”我撿起來一部分落葉,來到這里,只是和他講話,在風(fēng)聲迎面而來時,身體似乎變得輕盈了。
自然能夠帶走人身上的濁氣,當(dāng)置身在其中時,人類才能感受到自身的渺小,所有的煩惱與局限隨之散去。
“長官,原本我們也見不到那樣的風(fēng)景。這并不是我們能夠改變的局面……或許只是我們這代人的考驗。我們注定要生活在光明與黑暗的陰暗面?!?/p>
“秋冬的季節(jié)……這總會過去的?!蔽夷闷饟靵淼臉淙~到了謝意面前,我抬眼看向他,掌心攤開,他眼底映出我的神情。
謝意看著我,他沉邃的眼底透出一片柔和,我意識到,他在看向我時,好像我掌中的樹葉,我輕輕地將它們托舉起來。令我聯(lián)想到我照顧的白玫瑰……我對待它們總是充斥著某種憐惜。
這樣濕冷的空氣,霧霾帶給我們一層濕氣,讓我們在肅穆的冬日陰影更加深刻,白晝變得遙遠(yuǎn),我們朝它走去時,它始終在天邊。
我走在這條路上,很像夢里的場景,夢里我一個人踏進(jìn)迷霧深處,如今我回頭去看,謝意在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