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趕逢表嫂生了娃娃,家族里的長輩聚在一起擬出了幾個名字,讓小夫妻挑看著選。
她湊熱鬧擠在人堆里,本是無心,卻偶然瞧見了個很中意的字。
好似跟那個字有些緣分似的,她乍一瞧見,便挪不開眼了。
當時看小夫妻興致勃勃地挑來選去,她不由得有些焦急,心下兀自默許千遍,千萬不要讓表嫂選了去。
正捏緊手指亂念經(jīng)的時候,人家那頭也選好了。
她心驚膽戰(zhàn)地去看,還好,她中意的那張字還老老實實在原地擺著。
旁人還樂呵呵地稱道時,她便二話不說,將那個紙片嗖一下藏進了懷里,到處叨叨這字她選好了,旁人不許再用。
從來家里和諧,大家也早知道她那副性子,于是只是笑成一團,問她是什么時候選好的中意郎君,又姓甚名誰。
她見名字到手,自覺運氣好上天了,便得意洋洋地叉腰,說她本就是打譜要招上門女婿的,不論日后跟誰結(jié)親,生兒生女,這名字也雷打不動。
那日她摸著懷里的字片,樂滋滋地想,日后也生個紅彤彤的娃娃出來,屁顛屁顛跟著她到處打仗,也不錯。
但斗轉(zhuǎn)星移,她從未曾設(shè)想過。
命運驅(qū)車一騎絕塵,是要將她帶上這樣一條深不見底的路。
其實即便后來身處深淵一般的生活,她也不曾真正想過放棄自己。
人生數(shù)十年,一時困頓在所難免。
她是沉家的女兒,是軍營里苦累都經(jīng)歷過千百回的拼命三娘,絕不會因區(qū)區(qū)逆境自棄自戕。
即便被那個禽獸鎖了手腳,逼著留種時,她都深信自己能堅持下去。
她清楚他是打的怎樣戲謔的心思,也明白待那東西真的降世時,會是難以熬過的打擊。
她甚至暗暗發(fā)誓,只要他們將那東西放到她身邊,她就能直接掐死,不留禍根。
但命運簡直弄人。
她肚子里那個不曾怎么折騰過她的孽種,竟然生得同她眉眼很像。
她瞧著瞧著,就想起那日表嫂產(chǎn)下孩子時,一群長輩圍著愛不釋手,有人曾笑著說這一看就是沉家的孩子。
那時她尚且不懂,兩個眼睛一個鼻子,都看不出實際模樣的小東西,怎么就能一看就是沉家的孩子。
但那天她好像一下子領(lǐng)會了那句話。
她聽人說嬰兒生下來,總會整夜整夜大吵大鬧,弄得人不得安寧。
但那一團小小的東西不會吵鬧,除開最開始時哭了幾聲,后來便只時不時打個嗝,安靜盯著她瞧。
手擱在他不堪一握的脆弱脖頸上不知多少回,但她終究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下不去手的。
稚子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