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一絲殘忍的好奇,男人彎下腰,視線如刀,在那具血肉模糊的軀體上逡巡,白袍的衣角垂落,幾乎要觸及地上的血污。
除了密密麻麻、深可見骨的刀傷倏地,他眼神一凝——在那些猙獰的創(chuàng)口中,一道邊緣發(fā)黑、深陷的圓形創(chuàng)孔引起了他的注意。
箭傷。
洛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下巴,一絲玩味的笑意悄然爬上眼角。
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劍鞘冰冷的金屬尖端,精準(zhǔn)地刺入奴隸身上一個尚在滲血的刀孔,緩緩旋轉(zhuǎn)、按壓、深入。
劇烈的、撕裂靈魂的疼痛如同電流般瞬間貫穿了奴隸瀕臨渙散的意識,將他從黑暗的深淵邊緣硬生生拽回。他痛苦地抽搐著,喉間擠出不成調(diào)的嗬嗬聲,眼皮艱難地掀開一條縫,視野里一片模糊的血色,只能勉強分辨出一個籠罩在刺眼白色圣袍里的高大輪廓。
“可憐蟲,”洛蘭抽回沾血的鞘尖,語氣帶著施舍般的憐憫,“是誰暗箭傷人?羅歐·佩索阿又為何能精準(zhǔn)找到伊莉絲?”他頓了頓,滿意地看到對方渙散瞳孔里掠過一絲微弱的波動,“是卡斯帕啊,他通風(fēng)報信,現(xiàn)在,他嫌你礙事了,派我來……斬草除根?!?/p>
冰冷的劍鋒無聲滑出半截,寒芒映在奴隸失焦的眼底。
“黃泉路上,記好了,該找誰報仇?!?/p>
劍鋒作勢欲落之際,地牢入口處傳來隱約的腳步聲和鑰匙碰撞的聲響。
洛蘭手腕一翻,長劍瞬間歸鞘,動作行云流水。他居高臨下地睨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奴隸,輕飄飄丟下一句,“算你走運?!鞭D(zhuǎn)身,雪白的袍角拂過骯臟的地面,靴跟敲擊石階的脆響漸次疏淡。
地牢重歸死寂,只剩下幾不可聞的喘息。
洛蘭那番指控,如同野草種子,落進了早已被懷疑浸透的心田。
逃離佩索阿城堡那晚,他躲在暗處窺見卡斯帕與神秘人會面的場景再次清晰地浮現(xiàn)。恐懼曾讓他選擇沉默,如今,“真相”點燃了心中積壓的齟齬。
他艱難地挪動唯一還能勉強動彈的手指,摸索到腰側(cè)——那里,纏著一角早已被血浸透,卻一直被他珍藏的布條,是伊莉絲那晚為他擦拭傷口時撕下的。
劇痛撕扯著神經(jīng),他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咬破指尖,滾燙的鮮血涌出,那沾血的指尖,在骯臟的布片上扭曲而用力地劃下幾個字:
小心卡斯帕。
夜已深沉。奴隸的處決塵埃落定,莫甘娜踏著子夜的沉寂回到寢殿?,敻裨缫衙瞬贾猛桩?dāng),殿內(nèi)只余幾盞壁燈,光線昏黃而靜謐。她無聲地上前,替女主人卸下沉重的禮服外袍。
“方才……萊納斯少爺求見,”瑪格垂著眼,聲音放得極輕,仿佛怕驚擾了這城堡的寂靜,“此刻人仍在門外候著。”她補充說。
“更深露重,有什么事,留待天明?!蹦誓鹊穆曇魩е唤z卸下重負后的慵懶,徑自靠上床頭堆迭的軟枕,隨手拿起枕邊攤開的一本書,跳躍的燭光在她臉上投下深邃的陰影。
“我已這般回稟。只是……少爺似有萬分緊急之事,執(zhí)意等候,不肯離去?!?/p>
“哼,”莫甘娜鼻腔里溢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指尖優(yōu)雅地捻過一頁,沉靜的目光落在字里行間,“既愿意等,便由他候著。這株溫室里的苗,也該經(jīng)些風(fēng)霜了?!彼斐隹菔莸氖?。
“是?!?/p>
瑪格躬身應(yīng)諾,將一副金絲老花鏡輕輕架在她鼻梁上,轉(zhuǎn)身去取燭臺,準(zhǔn)備點亮近旁的燈。
燭芯“噼啪”一聲輕響,殿內(nèi)只能聽見書頁翻動的沙沙聲。莫甘娜推了推眼鏡,視線依舊膠著在書頁上,聲音平緩得像在談?wù)撎鞖猓骸斑@出爭奪繼承人的戲碼,演得是越發(fā)不堪了。烏煙瘴氣,手段更是拙劣得可笑……偷天換日?”她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妄想拿個賤奴的性命來糊弄我?愚不可及?!彼^一頁,紙張摩擦的聲響在夜里格外清晰。
燭火搖曳著升騰,莫甘娜的目光終于從書頁上抬起,越過鏡片上方,精準(zhǔn)地刺向瑪格忙碌的脊背,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