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簸箕,撐著酸痛的的腰直起身子,冷眼看著倆垂眉喪眼的兄弟倆陰陽道,“怎么?倆少奶奶叫不起,等著我把飯嚼碎了喂到她們嘴里?”
黃志剛的喉結(jié)干澀地滾動了一下,舔了舔嘴唇剛要開口,卻被弟弟黃志偉拽了拽衣角,示意他不要出聲討罵了。
院子里一時靜得駭人,只有石磨“咯吱咯吱”的碾磨聲在回蕩。
磨盤縫隙里滲出乳白的豆汁,一滴一滴流到在青石板上,順著凹槽流到了桶里。
譚金鳳站在屋檐下,忍著怒氣看兩個兒子磨洋工。
黃志剛推磨的動作像七老八十的老漢,磨一圈歇三下,還不停地喘著大氣,黃志偉篩豆子的手像得了老年癡呆癥似的篩一下抖三抖,勺子里的黃豆都快被他晃掉了。
譚金鳳越看越氣,太陽穴突突直跳,她幾步?jīng)_到兩人身旁,擼起袖子咬牙切齒道:“你們倆是要把我活活氣死才甘心是吧!看看你們這副德行,還能干點(diǎn)啥?”
黃志剛低著頭,不敢看母親的眼睛,黃志偉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垂著手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啪,啪”譚金鳳抄起水缸里的水瓢給了兄弟倆一人一下。
“趕緊的,停下來偷懶?。±象H拉磨都比你們利索!”譚金鳳手里的水瓢咚地敲在磨盤上,另一只手叉著腰訓(xùn)斥道。
轉(zhuǎn)頭又指向黃志偉,“你是不是有什么病,連個勺子都拿穩(wěn),半個時辰內(nèi)磨不完,今兒個誰都別想吃早飯!”
頓時,黃志剛手上加了把勁兒,磨盤轉(zhuǎn)得“吱呀”作響,連看都不敢看譚金鳳一眼,這下他無比確定,自已的老娘瘋了。
黃志偉也加快了手里的動作,一勺接著一勺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耐ダ锛狱S豆。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響,映得譚金鳳臉色忽明忽暗。
就這點(diǎn)子活兒,倆兒子就干了這么一次臉上那副不情不愿的德行,就像她欠了他們幾百萬!
她越想越氣,手里的柴火咔嚓一聲折成兩截,扔進(jìn)了灶。
這都是她作的孽啊!當(dāng)初舍不得讓他們吃一丁點(diǎn)兒苦,家里什么活都讓她和女兒黃彩娣干了。
現(xiàn)在倒好,一個個養(yǎng)得十指不沾陽春水,比縣太爺家的公子哥還金貴,叫他們干點(diǎn)活都喪著張臉。
譚金鳳盯著灶膛里跳動的火苗,牙根咬得生疼卻渾然不知。
既然老天開眼讓她重活這一世,那上一世受的苦、流的淚,也該讓這幾個“孝順兒子”好好嘗嘗滋味了!
從今往后,他們休想再從她這里吸走一滴血汗!是時侯讓這些白眼狼知道知道,什么叫“家法”,什么叫“孝道”。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爆響,像是在為她這番決心喝彩。
譚金鳳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那笑容比灶膛里的火還要灼人。
清晨的忙碌終于告一段落,譚金鳳將雪白的豆腐腦倒入模具,壓上厚重的石頭。再過兩個時辰,這些嫩滑的豆腐就能拉到縣里集市上換錢了。
趁著這空當(dāng),她麻利地將豆渣拌上米糠,鐵勺在鍋里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財囍?。雞鴨們早就伸長脖子等在籬笆邊,見她端著食盆出來,頓時撲棱著翅膀一擁而上。
轉(zhuǎn)身瞥見搖水井旁水盆里堆著的臟衣服,她突然想起女兒彩娣的手受傷了,手不能碰水。
于是蹲下身,從泛著皂角味的洗衣盆里挑出自已和彩娣的衣裳。粗布衣裳浸了水,沉甸甸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