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金鳳躺在破破爛不堪地床上,膝蓋疼得直抽氣,腦子卻比任何時侯都清醒。
這或許就是她重男輕女的報應,又或許是自已太相信人性的后果,把所有的寶都壓在了幾個兒子兒媳身上,最后落得個這么個癱在床上無人照應的下場。
當年為了給小兒子娶媳婦湊彩禮,她硬是把女兒黃彩娣嫁給河對面李家屯的瘸子。
當時那個兔唇丫頭跪著求她場景至今還歷歷在目,“媽,求你了,別把我嫁那個瘸子。”
她抄起燒火棍就朝黃彩娣身上打:“他瘸子你嘴缺,正好湊一對,人家給三百塊彩禮錢,你不嫁也得嫁?!?/p>
黃彩娣嫁過去后,瘸子李家柱徹底現(xiàn)了原形!
那畜生把彩娣當牲口使喚,天不亮就趕她下地干活,自已卻翹著瘸腿在炕上抽旱煙。夜里喝醉了,抄起搟面杖就往彩娣身上招呼。
“呸!不下蛋的母雞!”
李家柱把酒瓶砸在彩娣額頭上,鮮血混著淚水糊了記臉。就因為他自已那玩意不中用,反倒把氣全撒在彩娣身上。
彩娣回娘家哭訴時,譚金鳳正給孫子黃文偉喂雞蛋羹。
“忍忍就過去了?!彼^都不抬,把一勺雞蛋羹小心翼翼地喂進孫子嘴里,“女人都是這么過來的,習慣就好了?!?/p>
現(xiàn)在想想,那場喜宴上的紅燒肉,分明是用親閨女的眼淚和血燉煮而成的!
養(yǎng)兒防老?老有所依?全是放屁!養(yǎng)條狗還能在你摔倒的時侯叫兩聲呢!
她三個兒子在需要照顧的時侯一個人都沒有,從前有多得意譚金鳳此刻就有多心寒。
茅草屋外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砸在茅草屋搖搖欲墜的屋頂上,發(fā)出令人窒息的悶響。
譚金鳳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發(fā)霉的枕巾,渾濁的淚水在皺紋溝壑間蜿蜒。
她感覺自已的生命正隨著雨水一點點流失,就像當年三個兒子分走拆遷款時頭也不回地那樣干脆徹底。
“嗬嗬”
她的喉嚨里發(fā)出破風箱般的喘息,膝蓋的劇痛像無數(shù)把尖刀在骨縫里攪動。
屋外的雨聲越來越遠,恍惚間她好像看見三個兒子站在床邊,臉上帶著當年分房時的笑容。
“媽,您就安心去吧?!?/p>
“別再撐著了,我爸在那邊等您呢!”
“媽,去了那邊記得保佑我們?!?/p>
譚金鳳的瞳孔漸漸渙散,最后的意識里,她聽見村口那條野狗在雨中哀嚎——那是唯一為她送行的聲音。
要強了一輩子的譚老太太就這樣躺在門板上,痛苦又凄慘的結束了自已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