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趙坤視角:她的山楂，比桂花糕酸（第1頁）

趙坤視角:她的山楂，比桂花糕酸

蘇硯走后，破廟里的火漸漸熄了，只剩下一堆暗紅的炭。

我捏著那顆野山楂，酸意從舌尖漫到心口，像三年前第一次給林晚喂安神藥時(shí)，她皺眉說“太苦”的樣子?？善婀值氖?，這酸竟比那時(shí)的苦，更讓人記掛。

供桌底下藏著的油紙包硌得慌。我摸出來，打開一角，里面的黑色藥粉散出腥氣，像極了暗河底的淤泥味。蘇硯剛才說“陳先生的藥要用活人的心尖血”，她怎么知道？這野郎中看著大大咧咧，倒比我養(yǎng)的暗衛(wèi)還消息靈通。

指尖捻起一點(diǎn)藥粉，涼意順著指縫鉆進(jìn)來。我本該立刻把它收好，想著怎么混進(jìn)林晚的飲食里——就像三年來給她灌安神藥那樣，熟練得像吃飯喝水。可蘇硯戳火鉗時(shí)濺起的火星，總在眼前晃：“跟把活人死磕成木偶，有什么區(qū)別？”

木偶。

我想起林晚抱著膝蓋蹲在柴房的樣子。她總在那里發(fā)呆，手里攥著那只破木雕，眼神空得像口井。我以為那是順從，是被我“養(yǎng)熟”了的模樣，現(xiàn)在才后知后覺——那根本不是順從，是魂被抽走了，只剩個(gè)會(huì)喘氣的木偶。

而我，就是那個(gè)提著線的蠢貨。

“嗤?！蔽业托Τ雎暎延图埌慷牙锶?。火苗舔上來，藥粉燒得噼啪響，腥氣混著煙火味，竟比桂花糕的甜膩好聞。

肋下的傷口又在疼，大概是笑扯到了。我往草堆里縮了縮，摸到袖袋里的碎玉簪。綠玉的裂縫里還卡著泥，像極了林晚看我時(shí)，眼里化不開的疏離。

蘇硯剛才把它扔給我時(shí)，表情像扔塊石頭。她大概不懂這碎簪的分量——這是我今早最后的指望，是想讓林晚多看看我的證明?？涩F(xiàn)在被她那么一戳，倒覺得這碎玉像面鏡子，照出我這三年的荒唐。

“公子……”門外傳來下屬的聲音，帶著怯意，“陳先生那邊……”

“不用去了?！蔽掖驍嗨?，把碎玉簪往草堆里埋，“藥燒了?！?/p>

下屬愣在門口，半天沒敢進(jìn)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千戶大人瘋了，為了個(gè)野郎中的幾句話，就放棄了籌謀三年的事。

或許吧。

我盯著炭堆里漸漸熄滅的火苗，突然想起蘇硯發(fā)間的止血草。她剛才轉(zhuǎn)身時(shí)，那片葉子掃過我的手背，帶著點(diǎn)濕涼的癢，像林晚以前怕癢時(shí)縮脖子的樣子，卻又不一樣。林晚的癢是裝的，眼里藏著怕；而蘇硯的癢是真的，她會(huì)直接拍開我的手，罵“矯情公子別動(dòng)手動(dòng)腳”。

真鮮活啊。

鮮活到讓我覺得，自已這三年像活在水里，憋著氣，演著戲，直到被她一把拽上岸，嗆得眼淚直流，才嘗到空氣的味道。

草堆里的碎玉硌得慌。我又挖出來，捏在掌心。裂縫里的泥被l溫焐熱，倒不那么扎手了。

遠(yuǎn)處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帶著熟悉的藥草香。我趕緊把碎玉塞回袖袋，往草堆里縮了縮，故意咳得厲害——就像蘇硯說的，矯情就矯情吧。

她掀開門簾進(jìn)來時(shí)，手里提著個(gè)新的藥簍，里面裝著半簍野山楂，紅得像火。

“喏?！彼舆^來一顆，“看你剛才吃著還行，多采了點(diǎn)?！?/p>

山楂砸在胸口，比早上的麥餅軟些。我撿起來，咬了一口，酸得眼睛發(fā)酸。

“怎么，又想起你的林姑娘了？”蘇硯蹲下來翻藥箱，語氣里帶著點(diǎn)戲謔，“吃個(gè)山楂都能哭，趙千戶的眼淚還真不值錢?！?/p>

我沒反駁，只是把山楂核吐在炭堆里?；鸸庥持膫?cè)臉，束發(fā)的布條又松了，幾縷碎發(fā)垂下來，被她隨手別到耳后。

那瞬間，我突然不想再想林晚了。

只想記住這顆山楂的酸，記住她耳后那點(diǎn)被陽光曬出的紅，記住破廟里這陣不算太苦的藥香。

畢竟，酸雖澀口，卻比假甜的桂花糕，更像活著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