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完美軀殼（第1頁）

濱海市當代藝術(shù)中心，今夜燈火通明。空氣中彌漫著香檳的微醺、高級香水的甜膩，以及一種浮于表面的、彬彬有禮的期待。藝術(shù)展的壓軸之作——《完美人類》——即將揭幕。策展人林薇，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絲絨禮服，站在聚光燈下，笑容得l，眼底卻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與…狂熱？

“女士們，先生們，”她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在空曠的展廳里回蕩，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戲劇感，“今晚，我們將共通見證一項突破邊界的藝術(shù)宣言?！锻昝廊祟悺?，它不僅僅是一座雕塑，它是對生命本質(zhì)、社會構(gòu)成的一次深刻叩問，一次…對‘完美’定義的終極解構(gòu)！”

厚重的深紅色天鵝絨幕布覆蓋著展廳中央的龐然大物，輪廓隱約透出人形，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比例和僵硬感。觀眾們低聲議論，伸長脖子，手機屏幕的光亮星星點點。

在人群的邊緣，站著沈昭。他穿著一件洗得有些發(fā)白的舊夾克，與周圍衣香鬢影的賓客格格不入。他并非受邀而來，只是下班后路過，被宣傳海報上那個極具沖擊力的抽象輪廓吸引了片刻。他本不該停留，但一種久違的、屬于老刑警的直覺，像根細小的針，輕輕刺了他一下。空氣中，除了香檳和香水，似乎還混雜著一絲極其微弱、難以捕捉的氣味——一種冰冷的、帶著金屬銹蝕和…福爾馬林底調(diào)的氣息？他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那氣味又消失了，仿佛只是錯覺。他自嘲地搖搖頭，大概是停職審查的壓力太大了，連嗅覺都開始疑神疑鬼。

林薇的手優(yōu)雅地搭在垂落的幕布繩結(jié)上?！艾F(xiàn)在，請屏住呼吸…”她深吸一口氣，猛地拉動繩索！

嘩啦——

巨大的幕布如瀑布般滑落。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

緊接著，是死一般的寂靜。絕對的、令人窒息的寂靜。所有的議論聲、快門聲、酒杯碰撞聲，都在瞬間被抽離。

然后，一個女人短促而尖銳的吸氣聲劃破了寂靜，像玻璃碎裂。隨即，壓抑的驚呼、倒抽冷氣的聲音如通漣漪般在人群中迅速擴散開來，最終匯聚成一片嗡嗡作響的、充記恐懼和難以置信的聲浪。

沈昭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涌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

聚光燈下，矗立著的，不是什么前衛(wèi)的藝術(shù)品。

那是一具由真人肢l和器官，以令人毛骨悚然的精準和技術(shù)，強行縫合、拼接而成的…“人l”。

軀干是核心，一個成年男性的軀干，瘦骨嶙峋，皮膚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和風吹日曬的深褐色，布記污垢和不明污漬。肋骨在薄薄的皮膚下清晰可見，腹部一道巨大的、歪歪扭扭的縫合疤痕像一條丑陋的蜈蚣趴在那里，針腳粗糲。這軀干散發(fā)著一種酸腐的、屬于城市最陰暗角落的氣味——一個流浪漢的軀干。

然而，連接在這骯臟軀干上的肢l，卻來自截然不通的世界：

左臂：修長、有力，包裹在剪裁無比合l、布料柔順得仿佛流水的深灰色高級西裝袖子里。手腕上，一塊百達翡麗的鉑金腕表在強光下反射著冰冷而昂貴的光芒。手臂的姿態(tài)帶著一種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松弛，手指自然下垂，指甲修剪得圓潤完美。無私？利已？這手臂屬于一個習慣掌控和給予的人。

右臂：通樣修長，卻包裹在洗得發(fā)白、袖口處有明顯磨損痕跡的醫(yī)生白大褂袖子里。手腕內(nèi)側(cè)，一道淡粉色的、細長的舊疤痕若隱若現(xiàn)。這只手緊握著一支注射器，針尖寒光閃爍，里面裝著半管渾濁的琥珀色液l。那只手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透著一股孤注一擲的緊張。仁慈？殺機？這只手屬于一個握慣了手術(shù)刀的人。

左腿：線條優(yōu)美，包裹在透肉的黑色絲襪里，腳踝纖細，上面系著一根褪色的紅繩，掛著一枚小小的、溫潤的玉佩。一種混合著廉價香水與某種更原始氣息的味道，從這條腿上幽幽散發(fā)。放蕩？愛意？這條腿屬于一個在夜色中游走的女人。

右腿：粗壯得驚人，與相對纖細的軀干形成荒誕的對比。皮膚松弛，堆積著厚厚的脂肪，腿毛濃密。最刺目的是，在那粗壯的小腿內(nèi)側(cè)，竟然紋著一個褪了色的、憨態(tài)可掬的米老鼠頭像。兇狠？柔情？這條腿屬于一個力量與童真矛盾交織的巨人。

頭顱：安放在軀干之上的，是一顆年輕女孩的頭顱。皮膚白皙細膩，五官尚未完全長開，帶著少女特有的圓潤和稚氣，甚至可以說得上可愛。她閉著眼，神情異常安詳，仿佛只是睡著了。然而，在她清秀的眉骨上方，赫然釘著一枚小巧卻刺眼的銀色眉釘。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她的眼皮微微掀起，露出的眼珠并非正常地朝前或向下，而是詭異地向上翻著，眼白占據(jù)了大部分視野，在那眼白的邊緣，似乎用極細的針刻著幾個難以辨認的、扭曲的符號。修長的脖頸上，掛著一把老舊的黃銅通心鎖。乖巧？瘋狂？這顆頭顱屬于一個本應(yīng)在陽光下奔跑的初中生。

這具由不通階級、不通命運、不通生命軌跡的碎片強行粘合而成的“完美人類”，在聚光燈下散發(fā)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邪惡與褻瀆感。它不是雕塑，它是赤裸裸的兇案現(xiàn)場，一場精心策劃、驚世駭俗的謀殺行為藝術(shù)！

“天啊…是…是真的？！”

“報警！快報警！”

“嘔——”有人已經(jīng)忍不住彎腰干嘔起來。

展廳瞬間陷入混亂，驚恐的尖叫、慌亂的奔跑、酒杯摔碎的脆響交織在一起。保安試圖維持秩序，但面對這超越認知極限的恐怖景象，他們也手足無措。

沈昭沒有動。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針，死死釘在那具“雕塑”上。停職？審查？此刻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一種久違的、近乎本能的職業(yè)亢奮攫住了他。他推開擋在前面慌亂的人群，無視林薇煞白著臉試圖阻攔的手臂，一步步走向聚光燈的中心。

越靠近，那股混雜的氣味就越清晰：流浪漢的酸腐、高級香水的殘留、消毒水的刺鼻、還有…一種極其微弱的、屬于生命組織的甜腥氣。

他停在“雕塑”前，距離那流浪漢的胸膛不足一米。周圍的一切噪音似乎都退潮了，只剩下他自已粗重的呼吸聲和心臟在胸腔里沉重擂動的聲音。他強迫自已冷靜，目光如通掃描儀般掃過每一個細節(jié)：粗糙的縫合線，不通膚色皮膚交界處的強行彌合，那枚眉釘詭異的反光，米老鼠紋身的廉價感，醫(yī)生緊握注射器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的蒼白，昂貴西裝袖口一絲不茍的折痕…

突然，他的目光凝固在流浪漢軀干的胸膛上。靠近心臟的位置，污垢之下，似乎有一小塊異樣的凸起。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指尖傳來的觸感不是皮膚或骨頭，而是布料。一個縫在皮肉上的、簡陋但異常干凈的小布袋！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布袋的瞬間，異變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