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窈正為紅棗梳理著鬃毛,不解地回頭望去。
晏游頓了頓,提醒道:“衣擺shi了?!?/p>
蕭窈這才發(fā)覺月白色衣擺不知何時濺上溪水,又沾了草葉上的塵灰,看起來有些扎眼。她渾不在意,隨口道:“無妨?!?/p>
這又不是士族云集的宴飲,也不會有人因此指指點點,議論她“失儀”。便是隨意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蕭窈近來少有腦子空空,什么都不用想的時候,在此無所事事呆了小半日。覷著時辰差不離,這才與晏游告別,獨自往學宮去。
她約了桓維在此相見,在那片尚未開花的梅林之中。
去歲冬日,蕭窈曾因桓維那不合時宜的悵然目光暗暗疑惑。而今“故地重游”,桓維的惆悵較之那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心中卻唯余厭惡,克制著才沒流露出來。
只是斟了盞酒,淡淡看他一眼。
桓維尚在孝期,著素衣,隨侍的仆役被他留在梅林之外,只身前來。
他來時心中已有揣測,而今一見,便知自己不曾料錯,低聲道:“公主邀我,想是為了故人?!?/p>
“長公子倒是坦誠,”蕭窈扯了扯唇角,“我原以為,你興許要推三阻四一番,才肯認當年之事。”
“這些時日公主令我看到的種種,便是蠢人,也該明白了?!被妇S嘆了口氣,“我既來,自然不會再自欺欺人?!?/p>
自桓翁過身后,桓家就不曾清凈過。
先是為喪儀忙得團團轉,緊隨其后的“撞邪”,更是惹得闔京議論紛紛,不獨士族間知曉此事,就連販夫走卒之間亦有議論。
流言蜚語一旦起來,便難堵住悠悠眾口,哪怕王家將大娘子送還后,她不再如先前那般瘋瘋癲癲,也依舊無濟于事。
其實在最初,桓維有能耐“防患未然”,但他選擇了冷眼旁觀。
蕭窈排演這一出大戲,并不單單只是為了叫王旖聲名掃地,也是想借此來試試桓維的態(tài)度。
這是她最想看到的結果。
也正因此,才有了今日的邀約。
“桓翁之事,我該道一聲‘節(jié)哀’才是。只是看長公子這身裝扮,倒是想起阿姐過世后,我也曾為她著孝?!笔採簣?zhí)著瓷盞,指尖撫過邊沿,淡淡道,“算起來,長公子那時應是張燈結彩,娶新婦過門……”
蕭窈當初遠在武陵,都聽人議論過桓、王兩家大婚的陣仗何其大。彼時一笑置之,怎么也不會想到,多年后會品出另一番滋味。
她并不曾疾言厲色指責,可桓維的神色便如雪上加霜,慘白如紙。想辯解自己不知其中內(nèi)情,可嘴唇動了動,卻也只低聲道:“是我對不住令姐?!?/p>
蕭窈咬了咬舌尖,咽下那些難聽的話:“你與王旖門當戶對,當初又為何偏要招惹我阿姐?你可知,她死于……”
話說到一半,蕭窈自己便先說不下去了,用力閉了閉眼。
當年蕭容罹難,尸骨是由翠微與侍衛(wèi)前去收斂的,事情做得悄無聲息,不敢令蕭窈知曉半分。到后來瞞不過,婢女們也勉強安慰,說是女郎已經(jīng)送回武陵好好安葬,在她生前極喜歡的去處。
蕭窈那時懵懂無知,自欺欺人不愿多想,而今年歲漸長,又如何會猜不到當初慘況?只一想,就恨不得將王旖與她那表兄挫骨揚灰才好。
桓維領會她話中未盡之意,拳頭緊攥,青筋迭起:“……我知。”
蕭窈深吸了口氣,不耐煩再同他兜圈子,直截了當?shù)溃骸按耸聸]有就此揭過的道理,我要王旖為當年之事付出代價?!?/p>
“今日邀長公子前來,便是想就此說個明白。我心中雖怨你,卻也知誰為罪魁禍首,又該向誰討債。”蕭窈目不轉睛地看著桓維,“我并不奢望你為阿姐做什么,只盼起紛爭之際,不要因所謂的姻親關系,幫襯王氏?!?/p>
她雖厭惡桓維,但反復思量過,眼下只能分而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