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循的記性向來極好,何況還是與蕭窈有關。經(jīng)她一提,立時想起那時的情形,甚至記得比蕭窈還要更為清晰些:“你那時宿醉才醒,聽我講禮,沒多久便睡過去了?!?/p>
蕭窈脫口而出反駁道:“是你講得太過枯燥乏味?!?/p>
崔循有些錯愕。
他雖未曾當過教書先生,但族中子弟偶爾會向他請教學問,從沒人膽大妄為到如蕭窈這般評價,一時間心情十分微妙。
他與蕭窈的年歲相差不算太多,但的確算不得同齡人。他有時會覺著蕭窈年紀輕,心性不定、膽大妄為,卻又不可抑制地被她仿佛與生俱來的鮮活與恣意所吸引。
而他在蕭窈眼中,必然是古板、無趣的存在。
蕭窈原本以為崔循要拿她“宿醉”來說事,這才下意識反駁,說完便有些后悔。
覷著崔循仿佛逐漸冷淡下來的神色,她亡羊補牢似的描補道:“而今再想,我那日確實未曾睡足,就被翠微她們強行從床榻上拉起來了……興許這個的緣故更多些?!?/p>
崔循嘆了口氣。
雖什么都沒說,蕭窈卻莫名有些心虛,捏著他的衣袖稍稍用力:“我前些時日看了篇樂譜,還沒來得及好好練過,你幫我看看可有什么不妥之處?”
她說的樂譜,是《秋風曲》流傳于世的殘篇。
此曲本就是出了名的難,她這些時日又疏于練琴,故而有頗多凝滯之處。
再一次彈錯時,蕭窈沒忍住看了眼崔循。
崔循在她心中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頗為嚴厲的形象,嚴于律己、嚴于律人,蕭窈破罐子破摔地想,崔循看過自己有多不成器,興許也就再不提教她學琴這件事了。
但崔循不曾皺眉,臉上甚至并無半分不耐煩的神色,只是先講了指法如何改進,又將方才那段重新彈了一遍給她聽。
蕭窈托腮聽著,目光落在崔循指尖,看他指法。
崔循的手生得很好,修長有力,骨節(jié)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撥弄琴弦時透著股漫不經(jīng)心的意味,閑庭信步似的,全然不似她那般生澀。
她看得出神,崔循卻只當她又覺著無趣,覆上微顫的琴弦,沉默片刻后道:“此曲本就不易彈,你今日初學能如此,已算是難得?!?/p>
蕭窈正打算再練一回,聞言,目光難掩驚訝。
崔循似是有些不自在,挪開視線,淡淡道:“繼續(xù)練吧?!?/p>
蕭窈打量著他,若有所思道:“當初我剛隨班師姐學了幾日,攜琴去祈年殿彈給父皇聽,結(jié)果不大像樣……你那時應當也在?”
她那時是揣著向阿父炫耀的心去的,結(jié)果彈完才知曉崔循與謝昭在西偏殿,尷尬不已,只覺成了“獻丑”。
崔循一聽便知她說的哪件事,頷首道:“是。”
“你那時可曾暗暗笑我?又或是挑剔我不學無術?”蕭窈輕咳了聲。
崔循道:“不曾笑你,也不曾挑剔你。”
蕭窈將信將疑:“那你那時在想什么?”
崔循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