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京都的暮春夜帶著料峭寒意,夏紫月攥著半塊沒吃完的炊餅,沿著將軍府后巷疾走。袖口父親的飛鴿傳書硌得手腕發(fā)疼,信末畫著的小葫蘆在月光下泛著微光——那是將軍府暗語,示意她盡快曝光嫁妝清單。
角門“吱呀”打開的瞬間,翡翠色裙裾的周嬤嬤突然橫在眼前,鎏金燈籠映得臉上粉脂發(fā)亮:“大姑娘可算回來了?”聲音甜得像浸了蜜,眼神卻掃過她隆起的小腹,“老太太說了,姑娘被休回家,正房西次間住不得,西跨院的柴房早給您騰出來了?!?/p>
夏紫月盯著對(duì)方鬢角的翡翠簪——正是原主嫁妝里的纏枝蓮紋銀簪,三日前還別在二房庶妹頭上。她忽然輕笑,指尖撫過小腹:“勞煩嬤嬤通傳,就說父親的飛鴿傳書到了,附了份清單要呈給祖母?!?/p>
周嬤嬤眼皮一跳,簪子在鬢角晃出細(xì)碎光斑。上個(gè)月她跟著老太太清點(diǎn)嫁妝,將十二抬紅妝扣成三箱舊衣,此刻“清單”二字像把刀,戳得她后頸發(fā)涼。“您、您稍侯……”轉(zhuǎn)身時(shí)繡鞋在青磚上踩出慌亂的節(jié)奏,燈籠光在游廊上晃出變形的影子。
雕花木門“吱呀”推開,沉水香混著祖母的罵聲涌來:“孽女!被休棄還敢回來現(xiàn)世——”話沒說完便戛然而止,夏紫月已將宣紙“啪”地拍在酸枝木桌上,二十八個(gè)朱筆批注在燭光下格外刺眼。
“父親問祖母,”她故意拖長尾音,指尖劃過“舊衣半箱”四字,“邊疆將士都在傳,將軍府嫡女的嫁妝單比箭矢還薄,連件像樣的甲胄都沒有——”忽然指著清單末尾的葫蘆暗紋,“您說,這要是傳到皇上耳朵里,會(huì)不會(huì)覺得咱們克扣嫡女嫁妝,寒了軍心?”
吳老夫人手中的佛珠“嘩啦”散落,二房的二夫人正往庶女夏明珠腕上套翡翠鐲子,動(dòng)作猛地僵住——那鐲子正是清單上標(biāo)注的“轉(zhuǎn)贈(zèng)二房”頭件寶貝。三房的三夫人低頭盯著手帕,帕角繡著的東珠圖案,分明是從夏紫月的朝珠上拆下來的。
“你、你竟敢拿你父親壓我!”吳老夫人顫巍巍起身,卻在看見清單上“東珠朝珠十二顆”旁的“賞三房”批注時(shí),聲音突然哽住。那串朝珠本是要獻(xiàn)給皇后的壽禮,此刻正躺在她的妝匣底層,珠子上的葫蘆紋還帶著原主母親的l溫。
夏紫月看著祖母變幻的臉色,忽然想起及笄那年,老太太將她的纏枝蓮紋銀簪賞給庶妹,卻說“嫡女要賢良”。她摸著腹中胎兒,忽然覺得這具身l里的怨氣都活了過來:“祖母若覺得清單有誤,不如現(xiàn)在開庫房清點(diǎn)?”指尖劃過自已腰間的玉佩,“就從您房里的檀木匣開始如何?”
吳老夫人臉色青白交加,余光掃向墻角的紫檀木柜——那里藏著她克扣的半箱金器,每樣都刻著將軍府的暗紋。周嬤嬤忽然跪地,抱著她的腿哭道:“老太太息怒!大姑娘剛回來,許是累著了……”
“累著了?”夏紫月輕笑,從袖中摸出張婚書副本,“侯府的休書里寫著,因我‘婚前不貞’,可父親的飛鴿傳書說,他派暗衛(wèi)查了三個(gè)月——”目光掃過二夫人,“發(fā)現(xiàn)某位嬸子收了侯府的玉佩,才敢偽造人證?!?/p>
二夫人手中的茶盞“當(dāng)啷”落地,碎瓷片濺到夏明珠裙角。夏紫月趁機(jī)將清單推到祖母面前:“其實(shí)父親只要一句話,”指著“良田百畝”的批注,“把克扣的嫁妝補(bǔ)回來,西跨院的柴房我照住?!?/p>
吳老夫人盯著清單上的“良田”二字,忽然想起兒子在邊疆的軍報(bào),每封都提到“需嫡女嫁妝充軍資”。她忽然坐下,佛珠在掌心搓出急促的節(jié)奏:“周嬤嬤,帶大姑娘去東廂次間——”瞪了眼二夫人,“把她母親的陪嫁箱抬過去?!?/p>
夏紫月忍住笑,知道這是祖母怕事情鬧大。東廂次間雖不如正房寬敞,卻比柴房強(qiáng)上十倍,更重要的是,母親的陪嫁箱里藏著靈泉空間的鑰匙——她今早剛從空間里“取”出父親的飛鴿傳書,此刻正揣在袖中。
“謝祖母?!彼A烁I?,故意在轉(zhuǎn)身時(shí)碰倒案頭的青瓷瓶,碎片飛濺間,看見祖母偷偷將清單塞進(jìn)袖口。路過夏明珠時(shí),忽然停步:“妹妹腕上的鐲子真漂亮,像是我娘當(dāng)年的陪嫁呢。”
夏明珠臉色一白,慌忙用帕子遮住鐲子。二夫人干笑兩聲:“大姑娘說笑了,這是……”話沒說完就被吳老夫人的咳嗽打斷。夏紫月勾了勾唇,知道這根刺算是埋下了——明日去侯府直播,正好用這鐲子當(dāng)“展品”。
出了正堂,月光給游廊鍍上銀邊。周嬤嬤板著臉在前引路,忽然聽見身后輕笑:“嬤嬤可知,我在侯府門口支的帳篷?”見對(duì)方回頭,故意壓低聲音,“明天要直播‘將軍府嫡女的嫁妝之謎’,您說,要是讓百姓知道,二房的庶妹戴著我的翡翠鐲,三房的堂妹披著我的蜀錦……”
周嬤嬤腳下一個(gè)踉蹌,差點(diǎn)摔在青磚上。她忽然換了副笑臉:“東廂次間早收拾好了,奴婢給您多添兩床金絲軟被?”
夏紫月擺擺手,摸著小腹往東邊走。夜風(fēng)送來更夫的梆子聲,她想起在侯府門口敲鑼的場(chǎng)景,百姓們舉著瓜子笑看顧沉淵出丑,如今將軍府的內(nèi)斗,不過是另一場(chǎng)“直播”罷了。
東廂次間的燭火昏黃,母親的陪嫁箱靜靜躺在墻角。夏紫月摸著箱蓋上的葫蘆紋,忽然聽見窗外傳來鳥鳴——父親的暗衛(wèi)到了。展開紙條,上面只有四個(gè)字:“侯府賬本,明日可取。”她勾唇一笑,知道父親早就在查祖母克扣嫁妝的事,飛鴿傳書不過是給她的“劇本”。
更深露重時(shí),正堂里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夏紫月知道,是祖母在摔二夫人送來的燕窩粥。她吹滅燭火,腦海中浮現(xiàn)出靈泉空間的畫面:泉水比白天清澈三分,藥田里新長出的止血草在微光中搖曳——那是用祖母克扣的金器“滋養(yǎng)”出來的。
“寶貝啊,”她摸著肚子輕笑,“咱們的嫁妝清單,可不只是張紙,而是扎向那些腌臢事的針。明天去侯府,就把祖母的‘偏心’和侯府的‘貪婪’一起曝光,讓他們知道,被休棄的嫡女,照樣能讓京城抖三抖?!?/p>
窗外,一只夜鶯忽然啼叫,聲音里帶著幾分歡快。夏紫月不知道,此刻的九皇子府里,肖景容正對(duì)著密報(bào)輕笑,上面寫著“將軍府嫡女曝光嫁妝清單,吳老夫人夜審二房”。他摸著案頭的東珠朝珠,珠子上的葫蘆紋與夏紫月清單上的暗紋一模一樣,忽然覺得,這個(gè)被休棄的女子,遠(yuǎn)比他想象中更適合在這波譎云詭的朝堂上行走。
“看來,‘休妻’的戲碼,倒是給了她破局的契機(jī)?!彼鋈惠p笑,燭火映得眼中的興味愈發(fā)明顯,“夏紫月,你究竟要在這京城掀起多大的風(fēng)浪?本皇子,拭目以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