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緊接著又聽見那小姑娘歇斯底里的低語:「餓死了餓死了餓死了……不行了!」
一雙小手用力敲了下木窗,纖細(xì)身影很快消失在窗邊。何焉正納悶,便見下方弟子屋舍的房門被推開,那梳著兩個圓髻的女孩探頭窺看四周情況后,偷偷摸摸離開房間,沿著長廊邊的庭院火光慢慢走去。
何焉大驚失色,對玉蒼朮悄聲道:「她會被發(fā)現(xiàn)的!」
置身事外的玉蒼朮一副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然而轉(zhuǎn)眼何焉已躍身而下,他只得像個老父親似的慢悠悠跟在后頭照看小崽子。
女孩個子雖矮,走得倒挺快,偏偏不偏不倚衝著巡視弟子的所在而去!何焉一時心急,也不管會不會嚇到人,一個箭步上前突地?fù)撟⌒」媚锏淖?、抱住那具瘦小的身軀,旋即閃身沒入白墻下的陰影之中。
不遠(yuǎn)處的執(zhí)燈弟子剛巧回過頭,見周遭無甚異狀,在附近徘徊一會兒后便離開。
何焉松了口氣,昏暗中發(fā)覺懷里的女孩正仰著頭,睜大一雙明亮杏眼直勾勾盯著自己。他做出噤聲的手勢,緩緩松開手臂;小姑娘配合地沒發(fā)出聲音,在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后,才湊近何焉耳邊小聲問道:「你也是出來找吃的嗎?」
「呃……」何焉一時語塞。說他是出來找樂子的會比較好嗎?
「你知道哪兒有吃的嗎?」女孩的語氣相當(dāng)委屈,摀著肚子又發(fā)出陣陣咕嚕聲,「我真的好餓呀。」
「你沒吃房里的辟穀丹嗎?」
「難聞,肯定不好吃,」她揪起白嫩圓臉,嫌棄之意溢于言表,「況且娘親說過,是藥叁分毒,藥怎么能當(dāng)飯吃呢?」
「說的不錯,丹藥可不能胡亂吃,」何焉低笑,思忖片刻后說道:「我叫張何,小妹妹,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叫阮杏兒,杏樹的杏?!?/p>
何焉頷首,摸索了會兒發(fā)覺身上除了一把傘什么都沒有,于是向外探出身子輕聲叫喚:「玉哥哥,你身上有吃的嗎?」
正蹲在屋簷上監(jiān)看的玉蒼朮被這聲「玉哥哥」叫得一愣。
由于沒有回應(yīng),何焉以為玉蒼朮不在,準(zhǔn)備起身去尋人時,屋頂突然滾下一顆棗子,穩(wěn)穩(wěn)地落在何焉手中。他嘴角微揚(yáng),將棗子轉(zhuǎn)交到阮杏兒手中,小聲叮囑道:「這給你,趕緊回房去,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可是要受罰的?!?/p>
「謝謝哥哥!」阮杏兒開心接過綠棗子,可立馬疑惑地追問:「哥哥你呢?不吃嗎?」
何焉拍了拍她的頭,沒有回答阮杏兒,「快些回去吧,小心點(diǎn)。」
阮杏兒興奮地跑走,又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朝何焉揮揮手才離開。
正目送女孩背影遠(yuǎn)去,何焉身后驀地傳來男人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看不出來,我這弟弟有當(dāng)個好兄長的天賦呀。」
「……別鬧了師兄?!购窝蔁o語,逕自朝山門方向走去,但玉蒼朮顯然不想輕易放過他。
「你是第一次碰到女孩吧?軟玉溫香在懷,又生得嬌俏可人,弟弟待她這般溫柔體貼,讓為兄好生嫉妒?!?/p>
「師兄不要再胡說了,她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孩子?可你也不過虛長她幾歲,再說了你還對她笑,笑得那么好看,弟弟都不曾對我笑過……」玉蒼朮簡直像個打翻了醋醰的深閨怨婦,無理取鬧后又擅自為沒來由的臆測作結(jié):「哦!我懂了,情投意合、兩小無猜是吧?這可不行哪!哥哥我不同意!」
一通胡攪蠻纏下來,何焉發(fā)現(xiàn)這五師兄是真有點(diǎn)兒大病,照眼下情況若仍順著他的話反駁,不僅道理講不清,還會鬧得沒完沒了。
他逕自加快腳步,一舉飛身越過書院圍墻,順勢攀上附近一棵高聳的老松樹,緊跟在后的玉蒼朮還在不停叨絮:「怎么不說話?你默認(rèn)了?這事兒必須先和你說明白,不只哥哥我不同意,浮塵宮上下所有師兄也不會點(diǎn)頭的,不管你生了何種心思,勸你現(xiàn)在就斷得一乾二凈──」
何焉恍若未聞,蹲踞于樹上眺望黑夜的山林,壓根兒什么都瞧不清,更別說那不知虛實的山中精怪。
「師兄,咱們已經(jīng)出了書院,那食人精氣的魑魅在哪呢?」
「魑魅乃山川精氣凝聚所化,這長麓山地靈枯竭如斯,如何滋生精怪呢?」玉蒼朮一時口快戳穿了書院弟子的謊言,隨即反應(yīng)過來被何焉給轉(zhuǎn)移了話題,「……不對,小傢伙,為兄方才說的話你是一句都沒在聽?。俊?/p>
聽師兄言下之意,山中魑魅僅是書院為嚇阻弟子而編造的傳言,何焉對此大失所望,沮喪地喃喃自語:「原來是假的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