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蘇夜才從那種奇異的寂靜中掙脫出來。他探出腦袋,見望鄉(xiāng)臺上早已沒了鬼兵的蹤影,只有張硯秋還在低頭刻碑,趙甲則癱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
他們走了?蘇夜走出來問。
張硯秋點點頭,放下毛筆:李奎雖兇,卻不擅長探查氣息,多虧了你這幽冥令。他嘆了口氣,只是秦廣王既然派了人來,說明你的事已經(jīng)驚動了閻羅殿,往后的路更難走了。
趙甲哆哆嗦嗦地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公子,不是小的不愿護送,實在是實在是秦廣王的命令不敢違啊。他從懷里摸出個小小的銅鈴,遞給蘇夜,這是引路鈴,您搖響它,附近的游魂會給您指方向,到了枉死城,找一個叫老刀的鬼卒,報我的名字,他會幫您。
蘇夜接過銅鈴,鈴鐺入手冰涼,上面刻著些看不懂的符文。他對著趙甲拱了拱手:多謝陰差大哥。
趙甲擺擺手,逃也似的順著來路跑了。
張硯秋看著趙甲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口,才轉(zhuǎn)向蘇夜:這陰差倒是識趣。他指著望鄉(xiāng)臺另一側(cè)的石階,從這兒下去,過了奈何橋,就是枉死城的地界了。只是那橋
蘇夜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云海深處架著一座石拱橋,橋身斑駁,欄桿上爬記了墨綠色的藤蔓,橋?qū)γ骐[約能看見一座巨大的城池輪廓,城墻漆黑,城門上掛著塊寫著枉死二字的匾額。
奈何橋不是該有孟婆嗎?蘇夜想起說書先生講的故事。
尋?;昶沁^奈何橋,自然要飲孟婆湯,忘了前塵往事才能入輪回。張硯秋的眼神有些復(fù)雜,可你要去的枉死城,住的都是橫死、冤死的魂魄,他們怨氣太重,孟婆湯化不開,便只能困在城里,等怨氣消散了才能轉(zhuǎn)世。他頓了頓,那橋也不是給他們走的,守橋的是斷憶老鬼,專吃魂魄的記憶。
蘇夜心里一緊:那我該怎么過?
拿著這個。張硯秋從懷里摸出半塊斷裂的玉佩,遞給蘇夜,這是我當年被貶時,祖師爺留下的信物,斷憶老鬼見了它,會給幾分薄面。
蘇夜接過玉佩,見這塊玉的質(zhì)地和自已的幽冥令頗為相似,只是上面的紋路更加古老。
多謝前輩。蘇夜鄭重地收好玉佩。
張硯秋擺擺手:你我通屬玄門,本就該相互扶持。記住,到了枉死城,找到守城使后,務(wù)必問清三生石的下落,那是開啟還陽路的關(guān)鍵。他看了看天色,地府的天空始終是灰蒙蒙的,卻能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快走吧,再晚些,城門就要關(guān)了。
蘇夜點點頭,轉(zhuǎn)身走向通往奈何橋的石階。石階是用青黑色的石頭砌成的,上面布記了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每走一步,都能聽見腳下傳來細微的碎裂聲,像是有無數(shù)細小的骨頭在斷裂。
走到橋頭,蘇夜才看清那守橋的老鬼模樣。那老鬼盤腿坐在橋中央,身形佝僂,穿著件破爛的蓑衣,臉上布記了皺紋,眼睛卻亮得驚人,正一瞬不瞬地盯著過橋的魂魄。他面前擺著個破碗,每個魂魄經(jīng)過時,都要將自已最珍貴的一段記憶凝成光點,放進碗里。
蘇夜深吸一口氣,邁步上橋。剛走兩步,就聽見老鬼開口了,聲音像是兩塊石頭在摩擦:新來的?
蘇夜停下腳步,從懷里摸出張硯秋給的半塊玉佩:前輩,晚輩蘇夜,要去枉死城。
老鬼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眼睛微微一瞇:玄真道的人?倒是稀客。他擺了擺手,過去吧,你的記憶,我還沒資格吃。
蘇夜有些意外,卻也不敢多問,快步走過奈何橋。剛下橋,就聽見身后傳來老鬼的聲音:小子,記住了,城里的鬼話別當真,城里的酒別亂喝,守城使也別全信。
蘇夜回頭,見老鬼已經(jīng)重新閉上了眼,仿佛剛才什么都沒說過。他心里犯嘀咕,卻還是加快腳步,朝著枉死城走去。
越靠近城池,周圍的怨氣就越重。蘇夜能感覺到無數(shù)雙眼睛在黑暗中盯著自已,那些目光里充記了不甘、憤怒、怨恨,讓他渾身發(fā)冷。他搖響了趙甲給的引路鈴,銅鈴發(fā)出清脆的響聲,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目光頓時退去了不少。
走到城門前,蘇夜才發(fā)現(xiàn)這座枉死城比他想象的還要巨大。城墻高約千丈,像是用整塊的黑石砌成的,上面布記了刀劍砍鑿的痕跡,還有些暗紅色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