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祈求（第1頁）

“唔…小燕…燕子…對…對不起…”李龍的頭無力地靠在陳亮肩上，口中發(fā)出模糊不清的囈語，斷斷續(xù)續(xù)，充滿了無盡的悔恨。

陳亮架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喧囂漸熄的燒烤攤，走向通往李家那昏暗寂靜的巷子。

路燈的光暈昏黃而稀疏，將兩人拖長的影子投射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扭曲晃動，如同鬼魅。

“妄想？”陳亮感受著肩頭的重量和耳邊的囈語，心中掠過一絲疑惑，“當(dāng)鋪的‘癡心執(zhí)念’兌換，明明已剝離了他那份偏執(zhí)的癡念…為何殘留的悔恨與呼喚，依舊如此根深蒂固？”

小狐仙輕盈地跟在腳邊，它的意念再次響起，帶著一絲看透世情的狡黠與無奈：

「主人啊，人類的感情世界，遠(yuǎn)比你的契約賬簿復(fù)雜萬倍。當(dāng)鋪能剝離的，是那份足以焚燒理智、扭曲行為的‘癡狂執(zhí)念’，如同切除一顆毒瘤。

但毒瘤切除了，傷口還在，疤痕還在，那份曾經(jīng)存在過的、刻骨銘心的‘愛’與隨之而來的、深入骨髓的‘悔’，早已融入了他的血肉靈魂，成了他生命底色的一部分，又豈是契約之力能徹底抹去的？這份‘妄想’，這聲聲呼喚，將如同跗骨之蛆，伴隨他一生一世?！?/p>

它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憫：

「況且，李龍對小燕，曾幾何時，那份情意也是真的。若非如此，小燕的魂魄何至于執(zhí)念不散，徘徊不去？這對苦命鴛鴦，生前孽緣未了，死后怨念糾纏，這才是她魂靈遲遲不肯離去的根源??！」

通往李家的路似乎格外漫長。陳亮架著李龍，每一步都走得異常吃力。李龍沉重的身體不斷往下滑，陳亮不得不一次次用力將他往上托。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襯衫，額頭上更是沁出細(xì)密的汗珠，在昏黃路燈下反射著微光。李龍口中濃烈的酒氣混雜著胃里翻騰的酸腐氣息，不斷噴在陳亮頸側(cè)，令人作嘔。

就在陳亮咬著牙，終于看到李家那扇熟悉的、緊閉的院門時，李龍的身體猛地一僵！

“嘔——！??！”

毫無預(yù)兆地，一股混雜著未消化食物殘渣和濃烈酒精的污穢之物，如同開閘的洪水，猛地從李龍口中噴射而出！黏稠、酸臭的嘔吐物濺落在陳亮的褲腳和鞋子上，更多的則潑灑在李家門前冰冷的水泥地上，在寂靜的夜里發(fā)出令人心悸的聲響。刺鼻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陳亮猝不及防，強忍著胃里的翻騰，迅速側(cè)身避開后續(xù)的噴射，同時用力支撐住李龍癱軟下滑的身體。他看著一地狼藉，眉頭緊鎖，額角的汗水流得更急了。他騰出一只手，準(zhǔn)備去敲響那扇緊閉的院門。

“別…別急！”一個沙啞、虛弱，卻帶著一絲奇異清醒的聲音突然響起。

是李龍！他不知何時微微睜開了眼，眼神雖然依舊渙散，卻不再是完全的混沌。他緊緊抓著陳亮的胳膊，阻止了他敲門的手。

“亮子…”李龍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他艱難地抬起頭，臉上沾著嘔吐物的污漬，混合著淚水和汗水，狼狽不堪到了極點，眼神卻透著一股回光返照般的、令人心悸的執(zhí)著。

“算龍哥…第一次求你…”他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里擠出來的，“你記得…記得我們倆小時候…在…在老槐樹村…別人家后院…玩的事嗎？”

陳亮一怔，記憶的閘門被猛地撞開。那是多久遠(yuǎn)的事了？久遠(yuǎn)到記憶的邊角都有些模糊泛黃。

“記得?！标惲恋穆曇舻统料聛?，“那年夏天，偷溜進孫家后院摘棗子。”

“對！對！”李龍的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光彩，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你…你還記得…記得我們玩的那個游戲嗎？你…你后來給我說過…茍富貴…勿相忘…”

“記得。”陳亮看著李龍眼中那近乎哀求的光，緩緩道，“你用撿來的木棍捅我屁股，我也拿木棍捅你屁股。兩個傻小子，在別人家后院的草垛旁，笑得前仰后合，被孫老頭拿著掃帚追了半個村子?！?/p>

“是…是啊…”李龍的嘴角極其艱難地扯動了一下，似乎想笑，卻比哭還難看，渾濁的淚水再次涌出，“玩得…真高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