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攸寧望著他的眼睛,一時間思緒萬千。
無論顧無咎這番話是有意還是無意,都已經(jīng)深深觸動了她,難免多想。
將她喻作受困之木嗎?慈攸寧抬頭注視著這棵老杉樹。
杉樹能被人重視,進到太后的園子,全仗著自身木材有多種用途,當下受困于花園,今后多半會成為哪位權(quán)貴府中的家具擺飾,它的生命被終止,卻也獲得了永恒。
那自己呢,慈攸寧的視線依舊落在杉樹上,心思早就飛遠。
她出生金貴,本應有如意順遂的一生,可偏偏家中遭此大禍,若不是機緣巧合,三生有幸,又怎能再有機會站在宮中同眼前聲名顯赫的攝政王交談。
將她與杉樹的放在一起,只會讓她自慚形穢,杉樹尚且有價值,可慈攸寧不過宮中小官,本在人下又受制于人,更何況即使出了這皇宮,她一介女流,又能到哪里去謀生存?思索片刻,自己的處境似乎更讓她感到心傷,只得嘆道:“王爺,這樣的要求恐怕難以施行。
”“且不說找不到理由將樹移出京城,單看杉樹本身,在這溫暖的花園里待的太久了,再次回到山間,也未必能活下來。
”再回頭看顧無咎時,他皺著眉,眼神重新回到杉樹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見他半天不說話,慈攸寧還以為自己莽撞的否認了他的做法,惹的他不高興了。
半晌,顧無咎才慢慢答道:“慈大人說的對,是本王太過膚淺,竟然未曾仔細思索就問出這樣無知的話。
”他臉上轉(zhuǎn)瞬即逝的深沉讓慈攸寧格外奇怪,當她想再次求證時,顧無咎又恢復那副輕佻的模樣:“走吧慈大人,我們再去前頭看看。
”慈攸寧自以為顧無咎想賞景,必定會接著往園子身處去,沒想到顧無咎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開始順著長樂宮的宮墻附近行走。
有好幾次他向長樂宮投去視線都被慈攸寧瞧見,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慈攸寧作為下人,也不好過問。
天色愈發(fā)沉重,待到二人走到長樂宮的另一端時,灰蒙蒙的天籠罩著,太陽余暉落在天邊云朵上的光影也接近消失殆盡,自打走過老杉樹后,一路上顧無咎少言寡語,只有極少時刻會贊嘆一下花草的美麗。
慈攸寧心里焦躁不安,她頻頻回頭看向來路,躊躇著要不要提醒顧無咎太后那邊的時間應當差不多了,現(xiàn)在得趕緊返回才是。
她在心里一遍遍計劃著該如何開口,沒注意到顧無咎在一處燈火通明的宮殿后門處停下了腳步,再一抬頭,慈攸寧就直勾勾撞上了對方的后背。
微涼的晚風吹得她額頭和鼻尖泛著冷意,此刻驟然碰上了顧無咎結(jié)實溫暖的后肩,待她著急忙慌的向后連退好幾步鼻尖都還留存著顧無咎的溫度。
誰知著暖意為何蔓延的如此之快,還沒站定,就已經(jīng)爬上慈攸寧的臉頰,繼而又擴散到耳垂。
小人莽撞不小心沖撞了王爺,還請王爺恕罪!”慈攸寧竭力壓制住狂跳的心臟,一個勁兒的低著頭,不敢看顧無咎此刻的神情。
她自以為掩飾的很好,卻不知道紅透的耳垂早就出賣了她。
雖經(jīng)歷了人生的幾次起伏,可如今慈攸寧也不過一十又八歲,在這個年紀,民間晚嫁的女子還未出閣,她只恨自己為何擺脫不了五感的干擾,僅僅是微微觸碰一瞬,就如此失態(tài)。
慈攸寧見顧無咎不說話有些心虛的抬起眼來,迅速觀察一番對方的態(tài)度。
不得不說,顧無咎當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微暖的燈光從一旁的宮殿中傳出,黑中泛藍的夜色一同打在他的面龐,深邃的眉骨將光線遮擋,顯得那雙黑眸更加神秘。
真是沒出息!慈攸寧在心里又忍不住暗罵。
原本只是觀察顧無咎的神色,怎么還如同賞花一般看起來了?她心里如何想,顧無咎自然不會知道,當然,他也絕對不會錯過慈攸寧耳垂上的一抹紅。
顧無咎一向?qū)ψ约旱拈L相頗有自知之明,在北疆那種荒無人煙的地方,除去軍中那些五大三粗不懂欣賞的爺們,但凡有瞧見自己這張臉的,無論男女老少,都會都看幾眼。
只是沒想到,自己這小恩人也不出俗套,這才兩天,就已經(jīng)被迷住。
顧無咎心里暗自得意,嘴上更是不饒人:“慈大人多慮了,本王怎么會生氣呢!”“這種投懷送抱的招數(shù)本王已經(jīng)見慣了,慈大人本就無惡意,對本王而言當然不礙事!”這話好似隔夜的饅頭一般,噎的慈攸寧一時間畢生所學的話語全卡在嗓子眼,實在不知如何應答。
她活了這么十多年,能有如此臉皮自賣自夸之人,顧無咎還是首當其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