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師那年的王缺西在木工里工錢最少,到現(xiàn)在,十幾年過去了,工錢一文沒漲過。
漲工錢這事兒年年都有,可是輪不著他王缺西。
織坊停工,那些織機正好該修的修,該調(diào)的調(diào),該上油的上油,木工們都在織坊干活,可王缺西卻在家閑著。
織坊里的木工活兒也就十天八天就能干完了,之后就得回家閑著,這多出來的十天八天的工錢,輪不著王缺西。
巧織阿娘年青的時候是被挑中過學挽花的,憑著在同齡人中這份出類拔萃的心靈手巧,被織坊二管事看中,和二管事家二兒子訂了親。
可巧織阿娘也是命不好,有一回栓布時,被沉重的經(jīng)軸壓斷了右手拇指和食指。
確定了巧織阿娘的手肯定是廢了,二管事手腳極快的給巧織阿娘請了份主家指婚,把巧織阿娘指給了王缺西。
巧織阿娘嫁給王缺西不到一年,就一點兒也不難過不后悔了,像她們這樣的奴,嫁人就是找個伴兒一起熬苦日子,能和王缺西搭伴兒,她覺得是上天對她那兩根手指的彌補,是她的福份。
巧織沖進大雜院時,王缺西正坐在門檻上,垂著頭,一下下削著柳木塊。
巧織想要個香脂盒子,他昨天該連夜做出來!
巧織阿娘目光呆滯的坐在門檻里的小馬扎上,頭靠著門框,一動不動。
“……又不是拉出去砍了頭,能活著就有指望,就能往后看著活著,咱巧織命好!”巧織外婆一下下舂著米,不停的念叨著。
巧織一陣風般沖過大雜院,一頭扎到屋門口,兩只眼睛晶亮,“我回來了!”
王缺西手里的小刀和柳木塊啪嗒掉到了地上。巧織阿娘呼的竄起來,撲上去抱住巧織,“他們不要你了?你逃回來了?”
大雜院里的鄰居呼啦啦圍上來。
“不是,咱們進屋講話。”巧織抱緊了那張契書和那串銅鈿,推著她阿娘往屋里進。
“讓巧織跟她阿娘先說幾句,讓巧織喘口氣?!鼻煽椡馄懦鰜?,揮著手往外趕圍了好幾圈的鄰居。
鄰居磨磨蹭蹭退回去,一個個或遠或近的看著巧織家。
“你就坐這兒看著?!鼻煽椡馄乓话牙∫M屋的王缺西。
王缺西立刻坐回門檻上,撿起小刀和柳木塊,卻沒心思削上哪怕一刀,眼睛看著外面,耳朵支棱著聽屋里的動靜。
“妮兒啊,到底怎么回事?”巧織外婆拉過巧織,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眼淚掉下來。
“他們一共買了三個人,我一個,祥云坊一個,叫冬梅,還一個是錦霞坊的,叫明枝,就我們?nèi)齻€!”巧織緊緊挨著她阿娘,壓得低低的聲音里透著緊張和興奮。
巧織外婆緊挨在巧織另一邊坐下。
“阿娘你看看這個!你看看!官府蓋了印的?!鼻煽棇⒛菑埰鯐剿⒛锸掷铩?/p>
“李二爺不知道我識字,他指著契書一個字一個字念給我們?nèi)齻€人聽,我認得字,他一個字都沒騙人!
“李二爺講,他買我們,不是為了讓我們織布,是為了讓我們教人織布,只要能教別的人學會織四綜就行,說他們在平江城外已經(jīng)有好幾個織工學堂了,說郭巷鎮(zhèn)上的學堂一堂收十個人,說去學織布的人可多了!”
巧織興奮的語無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