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眼鏡子里的自己,只有半張臉帶著妝容,是有點嚇人。
“休寧啊,”小姨在電話里喊我,“你也不要怪她,這不是她原本的意愿?!?/p>
我知道我媽在害怕什么。
她怕的根本不是我,她怕的是我出生之后那段光景和回憶。
咄咄逼人的公公婆婆,冷暴力的陌生丈夫,無動于衷的父親母親,鎖在光鮮皮囊之下不知所措的自己。
她為什么遭受這些,她是天之驕女,是人人追逐、人人稱羨的投胎好手、人生贏家。她的公婆不是說拿她當(dāng)親女兒嗎?她的丈夫不是最愛她嗎?她的父母不是總是以她為傲嗎?
為什么這些人都變了。
這種轉(zhuǎn)變是從我出生開始的。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不是突如其來的,是潛移默化的,是溫水煮青蛙的。
這些人逐漸跟她越走越遠,這些人把她丟在后邊,她的身邊只有我,我除了吃、除了睡、除了哭,什么都不懂。
她看見我,她并不感激我,她并不感激我留在她身邊,她覺得是我把那些人推開的、推走的。
我都不會說話,不會走路,但我有本事推開一切,我有本事剝離屬于她的所有美好。
我對著鏡子補全了右臉的妝容,我一簇簇地往眼皮上貼睫毛,我睡衣外頭套上風(fēng)衣,去餐廳吃早飯,吃完早飯我想了想,還是不要找方玉珩一起看演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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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夢璇做事挺周到的,她電話告訴我,akk門口有個穿白色衛(wèi)衣粉色短褲的男孩,那是她朋友,姓吳,可以叫他小吳,是個廠二代,家里做食品加工的,他會帶我去后臺。
我大概提前一個小時到了,沒有發(fā)現(xiàn)白色衛(wèi)衣粉色短褲,倒是有個光著上半身的粉短褲男孩,站在側(cè)門附近探頭探腦,有些畏畏縮縮,他好像在找什么人,我不確定那個人是我。
我看他哆嗦得厲害,加快步子走過去,我看著他,他眼睛里充滿了期待,勾著身子哆哆嗦嗦問我:“你是小蜜蜂的朋友嗎?”
我愣了瞬:“小蜜蜂?你說翁夢璇嗎?”
粉短褲男孩用力點頭:“她名字太不順口了,我們都叫她小蜜蜂?!焙鋈灰话炎チ宋业耐笞?,“走吧走吧,我?guī)闳ダ锩婵纯?,凍死我了!?/p>
我被他生拉硬拽著往里走,我問他:“你的白色衛(wèi)衣呢,你為什不穿衣服,你家是做食品加工的嗎?”
男孩松開我,搓了兩下胳膊:“我跟阿池打賭輸了,他搶走了我的衣服?!?/p>
“阿池是誰?”我問。
“竹蜂的貝斯手?!毙钦f。
他話音剛落,我就聽到貝斯的響動。
琴聲好像會爬梯子,爬的是云梯,像孫猴子竄天那樣,“咻!”的一下到達頂點。冷不防丁來這么一下,我還真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被滌蕩了。
跟著小吳走到休息室,這房間挺亂,地上拉扯著各種黑線,房間里有四個人,橫七豎八地坐著躺著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