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舅舅的指引,崔敬見到了白沙山。
西北冷風(fēng)寒冰,白沙山仿若月宮掉落荒漠,晶亮亮一片暈染開來,微瀾月色沾染戚戚寒光,顯得尤為凄清。
王將軍又說道:“過了白沙山,繼續(xù)往南,翻過秋莎河,便是入京官道。你要回去還是如何,全在你自己。”
再后來又是如何呢,他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年生尚不久遠(yuǎn),腦子也算靈光,怎的偏生就想不起來呢。
崔敬自嘲笑笑,突然聽見身后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他回頭,見是自家大哥崔風(fēng)。再打眼一瞧,原來是他稀里糊涂,走到自家大哥的院子。
“大哥,弟弟無意打擾,這里就開?!彼木w低落,不欲過多言語。
“且慢?!贝揎L(fēng)趕來,拽著崔敬不撒手,“來來來,咱們兄弟兩個許久不說話,今夜把酒言歡,一醉方休。”
崔敬亂的很,正不知該去往何處,一聽有人相邀喝酒,這人還是自家大哥,正好一醉解千愁,痛快應(yīng)承下來。崔風(fēng)院子當(dāng)中的小廝女婢,個個都是黃大奶奶精心調(diào)、教過,不等他們兄弟二人出言吩咐,早已四散開,準(zhǔn)備酒菜而去。
崔敬兄弟二人,在曉峰園庭院隨意坐下,漫無目的談天說地。起初,崔風(fēng)將人好一番安慰,說起天下女子多的是,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崔敬不置可否,并未聽到心中。
后來,閑話過半,崔風(fēng)看似隨意說起孫七娘子,“我瞧見孫七表妹,看那模樣像是有些年歲,也不知為何,姑母還未給她定下人家。莫不是想尋一個樣樣都好的十全女婿,這才如此等著?!?/p>
崔敬已喝下不少流霞,腦子不甚清明??杉幢闶遣簧跚迕鞯哪X子,也覺出這話不妥。
“大哥?孫七娘子雖是你我二人的表妹,但她尋個如何的夫婿,自該姑母和姑父,再不濟(jì)還有幾個表兄去操心,你說這話是作何。小心大嫂聽見多想。”
崔風(fēng)不甚在意,“你嫂子是個開明之人,這多年來也不曾發(fā)過脾氣,為人和善,不是那等多想之人。再說了,她知道我這話沒甚旁的心思。我說的是你。這多年來,七娘子時不時來我們府上,打聽你在西北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傷,你應(yīng)當(dāng)是聽人說起過。這樣好的姑娘,比你心中那可望不可即的夢,好多了。你何不如好好想想。”
崔敬心中的怪異更甚,拎起半壺酒,走到崔風(fēng)身后,手臂抵在他肩膀,“大哥,你這話說的,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來打探我作何。我若勝了,自有邸報可看,我若敗了,也有邸報可看,倘或不幸沒了,訃告定然送到她們府上?!?/p>
眼見崔敬開始不著調(diào),崔風(fēng)拿出大哥的架勢,訓(xùn)斥一二,“你!你二十多,還如此糊涂。你成日胡鬧,這才回來多久,將母親氣得不輕,我好心來找你說和說和,你反和我說這樣的話。你在西北,舅舅就放任你這樣脾氣,胡鬧么?”
“舅舅,哎,大哥,不妥不妥,這話說的像是在責(zé)怪舅舅。弟弟我在西北,舅舅對我甚為照看,哪里放任我胡鬧。大哥慎言?!?/p>
崔風(fēng)氣急,“你!你!三弟,你快些長大吧,家中經(jīng)不住如此胡鬧。你不在意閑言碎語,母親在意,崔家人在意……公主,也是在意的。”
崔敬一聽這話,含在口中的半口酒,驟然寒冷刺骨,冰碴子戳破口腔。他著實(shí)沒想到這點(diǎn),傻愣愣問道:“大哥,真的?”
同胞兄弟,崔風(fēng)自然是知道他只聽進(jìn)去最后半句??墒?,聽進(jìn)去總比沒聽進(jìn)去好。遂點(diǎn)頭肯定,“自然如何。如若不然,宋老太太那模樣,為何不見公主說個不好。她年少凄苦,無人撐腰,就算這幾年再如何,也不是個硬脾氣之人。宋老太太這多年,在她手底下活得好好的,可見一斑?!?/p>
崔敬滿口酸楚,他錯了,他又錯了。
他想要見她,想要幫襯她一二,卻不想給她帶來禍端,惹來閑話。一口酒下肚,冰冷的觸感蔓延全身,浸透四肢百骸。
他果真是個沒用的夯貨。
哼,父親早年的話說的真好,自己若是一直于旁門左道上下功夫,終有一天會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