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太躲在旮旯,越聽越是害怕,不敢發(fā)聲,不敢動作。及至他們幾人商議完畢,一徑走開,王太太才從背風處出來。不敢跟得太近,她只見他們座下寶馬,油光水亮,較之自己的馬匹,不知道好出去多少。更有那隨風搖擺的披風,暗夜中的羅剎。
也不知是夜間光線的緣故,還是王太太于驚嚇眼神不好,她瞧見當中一人閃身之際,突然光亮的腰牌。
金色圓牌,幽幽暗夜,程光瓦亮。
我朝立國二百余年,衙門腰牌,俱是四角方形,取“理國要道,在于公平正直”1之意。無一例外。若非早年的王太太,見過暗夜前來傳令父親的蕭山十六衛(wèi),她尚且不知,我朝竟有圓形腰牌。
蕭山十六衛(wèi),今上暗衛(wèi),殺掉今日出現(xiàn)在長秋亭之人……這多消息,每個字眼,都不是她一介后宅婦人可知的。
王太太不知道是如何回來的,她已然記不得是否和丈夫繼續(xù)吵架,她只記得,當她回到正房,就聽三郎說話,一臉興奮,滿是幸福。
“阿娘,我想要成親了?!?/p>
王太太心不在焉問道:“哼,看上誰家姑娘了?”
話已然說出去,王太太方覺不妥。三郎是個什么心思,她這個做母親的,知曉一點兒??此@樣高興,那姑娘自然只能是五公主。
五公主,不就是皇城之人么。
不待她問話,崔敬歡喜道:“阿娘,今兒個我見著五公主了,她……嗯,阿娘……”
王太太插話,“你在何處見到她的?”
原本這話是為打消心中的疑惑,卻不想驗證了猜想。
“在長秋亭?!?/p>
王太太說話間一腳踏在踏跺,那踏跺不過三道痕,些許不平,聽得這話,王太太愣是平地摔跤,撲倒在地。崔敬連忙伸手攙扶。王太太別開他的攙扶,雙眼緊盯崔敬的眸子,
確認道:“哪兒?”
崔敬權(quán)當母親是今日和父親吵架,氣著了,好言好語重復,“長秋亭啊,就是安禮門外的長秋亭,去含光殿路上那長秋亭。”
短暫的震驚之后,王太太暴怒,“誰都不行!”
往后之事么,自然無需贅述,且說說現(xiàn)今的母子二人。
王太太一股腦將從前的機遇說來,不停喘氣。
末了,像是丟開好大一包袱,整個人輕松不少,抿一口茶緩緩,問崔敬:“我已告訴你了,你要如何是你自己的事。母親只希望你,下決定動作之前,想想我們這個家,想想你的父母,大哥,兩個侄子。家中一直有人等你。”
崔敬默然點頭,半晌后才說起心中的疑惑,“阿娘,照此說來,蕭山十六衛(wèi)要殺之人是我?可到如今我活得好好地,阿娘不覺得奇怪么?兒子在西北多年,哪怕有舅舅的庇護,
蕭山十六衛(wèi)想要sharen,還不簡單么?豈能容我活到今日。母親?”
王太太平心靜氣說:“這個我也想過,你阿娘我又不傻。
當初一股腦將你送走,我怕的是他們說的那男子是你??珊髞砩跏聸]有,我又在想,是不是聽錯了。直到那年,今上即將登基,好端端的,宋駙馬突然沒了。
我彼時才想,他們說的男子,會不會并非是一個人,而是一個身份,五公主駙馬的身份。
若是沒有我當初送你走,你自然是五公主駙馬,那后來該死的人就是你。可偏偏你走了,沒過幾月,先帝指婚,探花郎宋秉正成了五公主駙馬,他還不偏不倚沒了。
你說是不是這道理?!?/p>
不及崔敬說話,王太太繼續(xù),“這個念頭,從宋駙馬沒了那一刻開始,我就一直藏在心里。數(shù)月前見你一門心思要把駙馬的身份找回來,我能不著急么,急得我火燒火燎。我知道你心有所念,你是我的孩子,比起你活得好不好,我更關心的,是你能不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