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做律師要求時刻保持理性,但過于理性就會導(dǎo)致過于悲觀。”柏蕭紅看他一眼,“我這人有話直說,你別介意。鐘律,我是真沒想到你是個這么悲觀的人。”
鐘虞沒接話,柏蕭紅便自顧繼續(xù):“你說的對,愛情是風(fēng)險。其實不止愛情,任何情感,親情、友情,只要敞開心扉就是件危險的事。現(xiàn)在網(wǎng)上不是流行討論原生家庭嗎,牽絆最深,傷害也最深。但人不可能活在沒有感情的沙漠里,這是不現(xiàn)實的,生命需要靠感情來滋養(yǎng)……”
柏蕭紅侃侃而談,因此并沒注意鐘虞眼神里一閃而過的冷色。
之后鐘虞隨意扯了個案子把話題轉(zhuǎn)開了,等到酒店,他下車,站在車旁跟柏蕭紅道謝告別。
柏蕭紅從車窗探頭說不客氣,隨后一腳油門離開,后視鏡里見鐘虞轉(zhuǎn)身進入酒店,身影清瘦挺拔,也意外地十分沉重寂寥,周圍明亮的光仿佛只是無力地打在他身上,而不能真的照亮他。柏蕭紅突發(fā)感概,這個年輕俊美又能力超群的同行身上,許是藏著不為人知的故事。
鐘虞不知道柏蕭紅所想,進大堂后他先去前臺,一問果真有他東西。前臺拿給他,是個防塵袋,里面掛著一套西裝。
拎著西裝回房間,他沒著急打開,先脫衣洗澡,洗去一身寒冷與酒意,才裹著浴袍走到衣帽間,站在等身鏡前,將那防塵袋的拉鏈拉開,把西裝拿了出來。
一共三件,襯衫、西褲和一件外套。穿上后,鐘虞對著鏡子照了照,肩線平整,腰腹臀腿均完美貼合,剪裁的確不輸所謂大牌,一時不知道是該夸老裁縫手藝好,還是該夸蔣紹言量得準(zhǔn)。
他隨即又脫下,重新掛好,沒著急穿上睡衣,只穿條內(nèi)褲,就這樣近乎赤裸地站在鏡子前端詳自己的身體,靜了片刻,彎腰從柜子深處拿了個盒子出來。
盒蓋打開,里面赫然是那條在裁縫店看到的露背紅裙。
他將裙子拎起,下意識動作十分小心。絲綢的料子光滑如水,輕輕一展就垂了下去,裙擺恰好到腳背。
裙和人在鏡子里重合了,好像真的穿上了似的,鐘虞看得入神,那紅顏色極正,紅得像火,叫他感覺全身被烈火舔舐,混合著體內(nèi)酒精,瞬間從頭皮到腳趾都在燃燒和戰(zhàn)栗。
是的,這條裙子被他買了下來,鬼事神差,就在去裁縫店的第二天,他自己又回去了一趟,花了三倍價格,并請老裁縫為他保密。
老裁縫當(dāng)時在老花鏡后的眼睛盯著他看了許久,說這是別人定的啊,你買回去干什么?送人嗎?那尺寸也不合適啊。他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知道他想買,就說沒關(guān)系。
老裁縫便給顧客打電話商量,掛了電話,說沒問題客人同意了,頓了頓,那雙有些混濁的雙眼再次投向他,說,你要是不著急就等等吧,我把尺寸給你改改。他說行,我的尺寸您不是知道嗎?老裁縫倒也不意外,給他倒了杯水,叫他坐,隨后便從模特身上解下那條裙子坐回縫紉機后面。
他端著水杯,找了把椅子坐下,閉目安靜等待,聽那縫紉機篤篤篤響了一夜,天快亮的時候老裁縫改好了,裝進盒子里交給了他。
此刻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鐘虞突然覺得,其實一切早有預(yù)兆。
在蔣兜兜問他想不想蔣紹言的時候,在蔣紹言要求看他的傷疤他沒有拒絕的時候,在蔣紹言從背后摟住他他渾身顫抖的時候,在蔣紹言親吻他的頭發(fā)叫他心中悸動的時候,在看到柳眠難以控制妒意和戾氣的時候,在看到這條裙子的時候。
在看到這件裙子的時候,他腦海里只一個念頭——他竟然想再次穿上,和蔣紹言再跳一次舞!
那時他便知道,他愛上了蔣紹言。
再一次愛上了。
柏蕭紅的話是對的,人不會從過去的錯誤里汲取教訓(xùn)。歷史不斷重復(fù),人也不斷重復(fù),重復(fù)同樣錯誤,愛上同樣的人。
當(dāng)年如何愛上蔣紹言,如今就如何再一次愛上。歷史重演,可笑的是他竟然覺得自己可以游刃有余。
愛上蔣紹言,就像呼吸一樣容易。"